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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我叫旅馆里给嘉波莉&iddot;科林森换了一个房间，派米基&iddot;莱恩汉守在隔壁一间，连结两个房间的门并不锁上。嘉波莉现在算是开口说话了，对弗农，对菲尼，对罗利，对我，都说了。她说的却帮不了我们多大的忙。她说，她当时是睡着了，是一声巨响，再加床的一阵猛烈震动，把她给闹醒的，后来我就进来了，别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傍晚时分，旧金山警察局的炸弹专家麦克拉肯到了。把扫集拢来的各种各样碎片‐‐查看以后，他告诉了我们一个初步的结论，说炸弹不大，是铝制的，炸药用的是低级硝化甘油，是用简陋的摩擦装置引爆的。

&ldo;看这活计是业余水平，还是专业水平？&rdo;我问。

麦克拉肯吐掉了几根散出的烟丝‐‐他抽香烟也是喜欢用牙咬的‐‐然后才说：

&ldo;依我看，制作那玩意儿的人是个懂行的，可是限于材料，只能弄得到什么就拿来凑合着用了。等我把这堆破烂拿到实验室里去仔细研究过以后，我再把详情告诉你们。&rdo;

&ldo;上面没有装定时器？&rdo;我问。

&ldo;没有装定时器的迹象。&rdo;

乔治医生从县城里回来，带来消息说：菲茨斯蒂芬虽已只剩了这么支离破碎的一堆，人倒是还活着。这位医生开心得满面红光。我问他芬克怎么样，嘉波莉的情况又怎么样，那都是拉直了嗓门冲他直嚷嚷，才算叫他听进耳去的。他于是告诉我：芬克并没有生命危险，姑娘的感冒也已经好多了，明天要是想下床的话就尽可以下床了。我又问他姑娘的精神症状是不是有所改善，可是他急着要回菲茨斯蒂芬那儿去，别的已经什么都无心顾及了。

&ldo;嗯嗯，对，是这样，&rdo;他一边含糊应付，一边就侧转身子绕过了我朝汽车里一钻。&ldo;反正就是保持安静，注意休息，解除焦虑这三条，&rdo;撂下这句话来，人就一溜烟跑了。

那天的晚饭，我是跟弗农、菲尼一同在旅馆的餐室里吃的。他们以为这爆炸案的情况我还有些什么瞒着他们，所以就一直像盘问证人似的把我问个没完，整整问了一顿饭的时间，尽管他们谁也没有直截了当指责我说我打了埋伏。

吃完晚饭以后，我就上楼到新换的房间里。米基正手脚一摊，躺在床上看报呢。

&ldo;去吃点东西吧，&rdo;我说。&ldo;咱们的宝贝怎么样了？&rdo;

&ldo;起来了。你看她会怎么样呢‐‐一副牌只剩五十张了，还能怎么样呢？&rdo;

&ldo;怎么？&rdo;我问道。&ldo;她干什么来着了？&rdo;

&ldo;没干什么，我不过是这么瞎想想罢了。&rdo;

&ldo;你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这么瞎想的，还不快吃饭去。&rdo;

&ldo;好嘞，大侦探先生。&rdo;他说着就出去了。

隔壁房里悄无声息。我隔门听了听，然后才轻轻敲了敲门。是赫尔曼太太的嗓音说了声：&ldo;进来。&rdo;

只见赫尔曼太太坐在床前，绣花箍上绷了一方嫩黄色的布，在那儿绣几只大红大绿的蝴蝶。嘉波莉&iddot;科林森坐在房间那头的一张摇椅里，对着膝头上的双手皱起了眉头，双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扣得好紧，连指关节都扣得发白了，指头尖都扣得肿胀了。身上还是被绑架时穿的那套花呢衣服。皱还是很皱的，不过沾上的泥巴已经刷得一干二净。我进去的时候她也没抬头瞧我。那护士可是抬起头来对我一瞧，满面的雀斑都挤到了一块儿，作出了一个不自在的笑脸。

&ldo;晚上好，&rdo;我想带些愉快的气氛进来，所以特意这么说。&ldo;看来我们这病房里快要没病人啦。&rdo;

姑娘没有反应，那护士的反应却让人吃不消。

&ldo;谁说不是呢，&rdo;赫尔曼太太大声说，一派热情表现得未免过了头。&ldo;我们现在已经不能把科林森太太叫做病人啦‐‐你看她不是已经起来走动了吗‐‐说实话我见她这么着还真有点不乐意呢‐‐嘻嘻嘻‐‐因为像这样一个在各方面都那么好的病人，我还确确实实从来没有碰上过呢，不过我们做护士的以前在医院里受培训，小姐妹们之间常有这么个说法，说是：病人愈是好服侍，我们这好福气就愈是长不了，反过来说，要是碰上了一个难侍候的病人，那就会嘀咕这人的寿怎么这么长‐‐不不，意思是说他怎么就老是住在医院里不走了。记得有一回……&rdo;

我冲她努了努嘴，把头朝门口一摆。她嘴巴还张在那儿，可是下面的话都咽了下去。面孔腾地一红，随即又由红转白。她放下了刺绣，站起身来，讪讪地说：&ldo;真的，是这样的，一向是这样的。哦，对了，我得去照看一下那些‐‐喏，喏‐‐你们管这叫什么来着……对不起，我去一下就来。&rdo;她急匆匆出去了，边走边侧过身来看，好像不大放心，怕我会偷偷跟在背后，赶上去踢她一脚似的。

门关上了，嘉波莉瞅着双手的眼睛抬了起来，嘴里吐出了一声：

&ldo;欧文死了。&rdo;

她这不是句问话，她这是陈述句的语气，但是我只能当它是句问话。

&ldo;没有。&rdo;我在护士的椅子里坐下，掏出香烟来。&ldo;他还活着。&rdo;

&ldo;他能活下去吗？&rdo;她伤风没有好透，嗓子还有些嘶哑。

&ldo;医生都认为他没问题。&rdo;我故意说得夸大了点。

&ldo;要是他还能活下去的话，他会不会就此……？&rdo;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可是听那嘶哑的嗓音，却并不带一点感情。

&ldo;他会就此落下严重的残疾的。&rdo;

她下面的话似乎不是对我说的，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ldo;那我要赎的罪孽就越发大了。&rdo;

我假意一笑。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自己演戏的本事还算不坏的话，那我这个笑脸就单纯得很，完全是觉得好笑，听得都乐了。

&ldo;你笑吧，&rdo;她却是铁板着脸。&ldo;如果笑笑真能把问题丢开倒也好了。可是不行啊，问题是摆在那儿的，永远也丢不开的。&rdo;她又低下头去瞅着自己的手，轻得像耳语一般说：&ldo;我生来就是个祸星。&rdo;

这最后一句话如果换个语调，随便换个别的什么语调，那听来肯定会像舞台上的一句台词，显得夸张而可笑。可是她却是不假思索就吐出来的，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这话在她是早就说惯了的。我想象得出来：天黑以后她躺在床上，就一直是在这样低声自语，一小时又一小时的不停说下去，到穿衣服的时候她会对着自己的躯体说，坐到镜子前她又会对着自己的面影说，日复一日的就老是在这样说。

我在椅子里再也坐不住了，说话的声气也粗了起来：

&ldo;别再这样说了。这话你怎么信得，那是一个脾气暴烈的女人为了发泄她的仇恨和气愤而说的屁话，根本不值一笑……&rdo;

&ldo;不，不，我后妈不过是把话挑明了说罢了，其实我是一向早就知道了的。以前我虽然不清楚祸祟的根子来自戴恩家的血统，却很知道自己的血是带上了祸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身上不是就有很多退化的体征吗？&rdo;她走过来站在我的跟前，把头向旁边转过点儿，双手捧起了那鬈曲的头发。&ldo;你看我的耳朵‐‐没有耳垂，顶上是尖的。人家的耳朵都没有这样的，只有动物才有这样的耳朵。&rdo;她又回过头来，脸朝着我，头发还捧起在手里。&ldo;你再看看我的前额‐‐额头有多低哪，形状也长得像动物似的。还有牙齿。&rdo;她把两排牙齿一露‐‐白白的，又小又尖。&ldo;还有我面孔的形状。&rdo;说着双手放开了头发，顺着面颊往下捋，一直捋到了那尖得出奇的下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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