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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忍断的亲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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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都是久负盛名的中原皇都，经过数百年的沉淀积累，已是繁华到了极致。上到天潢贵胄下至普通百姓，几乎均无早睡习惯，每到夜幕降临，街市上才是真正热闹的开始，沿街两旁摆卖的各种小摊子，囊括了大凉人的衣食住行所需用品，而那秦楼楚馆上挂的标志着开门营业的红灯笼，则为谯都点缀了些许暧昧色彩。

从醉春楼出来，已到起更时分。喝了不少酒，头有些眩晕，可脑筋却格外清楚。冷皆空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喧闹的街市，那些曾经熟悉、亲切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闹声，如今已然渐行渐远，他这才明白，原来那些镌刻进他生命中的东西，竟也是如此令人伤感。

呆愣半晌，冷皆空紧了紧身上的裘衣，沿着捧月桥往南走，他模糊地记得，顾宪的竹器店就在南俊巷中。

与喧闹的街市不同的是，南俊巷僻静到几乎无人问津，黑魆魆的巷子中隐约有一星亮光，若不是有这一星豆大的灯光的指引，冷皆空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了呢。

不出他所料，竹器店果然还没打烊，不过也快到打烊的时候了，灯光照在独自在店里忙碌的顾宪身上，他的背显得越发佝偻了。冷皆空跨进店的时候，顾宪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客官请随便看看，若有喜欢的，价钱好商量！”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冷皆空淡淡地说。顾宪诧异地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写满了疑惑，半晌才迟疑道：“大爷好生面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对，你我的确见过。”他轻快地笑着，提醒道：“十年前，我曾经教过诚儿功夫。”“哦……对对对，你就是诚儿的师父，对吧！”顾宪终于想起来了，慌忙将他往里间屋里让，请他坐下，又急匆匆地去倒茶。

冷皆空含笑望着顾宪忙碌完，这才道：“诚儿怎么没在？”“出征去了，都走了半年多了呢，一点消息都没有。”顾宪哀叹一声：“战场上刀剑无眼，我都劝过他好多次了，要他解甲，回来帮我打理竹器店，可惜他总也不听。”

“年轻人有自己的理想，这是好事，等到他封狼居胥的那天，您面上不也光彩吗？”冷皆空喝了一口茶。“哎，我是不指望什么，只想他能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再娶一房媳妇，我也就满足了。”

听了顾宪的话，冷皆空很不以为然，若顾明诚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只可惜他不是，从他生出来那天开始，就注定他不是。想到这里，冷皆空探手入怀，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顾宪有点纳闷地望着冷皆空，不太明白他此举何意。

“顾老伯，这些年感谢您照顾诚儿，把他待如亲生，这些钱你拿着，从明天开始就将这间竹器店转卖了，搬到其他地方去吧。”冷皆空的声音很平淡，可是这番话一出口，就在顾宪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他几乎懵了。

半晌，才听到顾宪哑着嗓子挣扎道：“你、你、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诚儿不是我的儿子……”

“别骗我了。”冷皆空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阴冷：“实话对你说了吧，诚儿的母亲是大司空之女，而我则是堂堂金吾卫将军水君瑶，诚儿是当今陛下嫡子。二十五年前，因为遭奸人所害，水家全家满门抄斩，诚儿的母亲被废皇后身份，打入冷宫，幸得有人相助才逃脱，当时她已有身孕，颠沛流离的生活导致胎儿未足月就出生，不久之后她也去世了。机缘巧合让你有机会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所以说，你为我们水家留了一点血脉，单凭这一点，我也该感谢你厚恩。”

“不，”顾宪跳了起来，连声道：“不，你错了，诚儿就是我亲生的孩子，他是我唯一的牵挂，不是什么皇子。”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极力表明着自己的态度，冷皆空冷冷地望着他，在这一刻，他很能理解他失望无助的心情，因为在二十多年前，他自己也曾经体会过。

顾宪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抖动，他只觉心好像被剜走一块一样，疼得无以复加，半晌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肩膀上，那只手有点冰凉，他的哭泣声渐渐停止了。

“我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不过你该明白，你丝毫给不了他什么。你总不愿意让他走你的老路，年纪轻轻就佝偻了背，用长满老茧的手指常年不停地编着竹器，仅仅只为了让家人有口饱饭吃吧。”冷皆空的声音很轻，却正好戳中了顾宪的痛处，顾明诚虽非他亲生，却是他从小带大，试问这个世上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带给孩子最好的生活，这也就是他为何一直不肯让顾明诚学习竹器编织技艺的原因，他宁愿自己累一点，只要能让儿子生活过得好些，他就很满足。

一叠银票塞进顾宪的手里，顾宪颤抖着手，轻飘飘的几张银票似有千斤重，他几乎承受不住。“诚儿不在家，趁此机会走得远远的，这一笔钱够你过完下半辈子了，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回谯都了。”冷皆空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长叹。

银票掉在地上，顾宪也没有去捡，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连冷皆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夜凉如水。

在福来客栈的西跨院里，水溶已然褪去一身红衣，换上素衣，卷起袖子在厨房忙碌着。刚才耐不住性子去市集逛了一圈，那些脂粉、衣裙、首饰让她爱不释手，可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买，只买了点食物和新鲜梅子并一些草药，她打算亲手做几样家常菜，这一路来风餐露宿，着实太辛苦了。

不多时，黄焖米饭、红烧酱干、酸辣土豆丝相继上桌，除此以外还有一盆热腾腾的冬菇汤，水溶原本还有点饿，可忙过这个点，饥饿感也消失了，索性坐在桌边，托着腮静静地想着心事。不知像这样多少次了，做好了饭菜等着，却往往只换来他淡淡的一句：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他怎么这样呢，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思。”她蹙着眉头，略微有点烦恼。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好香啊！”她慌忙回头，只见冷皆空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好几只装饰极美的盒子。

冷皆空将盒子放在桌上，也不跟水溶客气，抄起筷子夹起一块酱干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半晌笑道：“算起来，我都有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你这手艺，竟比御厨也不差呀。”

“你不是在外头吃过了吗，哪里稀罕这几样菜。”水溶故意嘟起嘴，满脸的不悦。“笑话！如此好吃的菜，我就是吃饱了，也要回来尝尝不是吗。”冷皆空呵呵笑着：“只可惜没有酒，如果有酒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义父，你还是少喝点吧。”水溶劝道：“大夫不是都叮嘱了好多遍，你这个寒脊症得忌口，何况，今天你定是喝了不少酒，你衣服上都还有酒味呢。”

冷皆空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碗汤，微微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已习惯了借酒浇愁，不过你说不喝就不喝吧，我听你的便是。”一边说，一边给水溶的碗里夹了些菜。“待会儿吃完了饭，你去将那几只盒子打开，我是随便买的，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送给我的？”水溶有点吃惊，早在冷皆空进门时，她就注意到这几只盒子了，光看盒子上的纹饰她就很喜欢，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走过去将第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藕荷色的裙衫。

她兴奋地将裙衫提起来，在身上比划着，兴奋地叫道：“帮主，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颜色，还有这款式……我简直太喜欢了！”冷皆空颔首笑道：“你呀你，还是小孩子心性，还不快换了新衣服，让我瞧瞧是否合身。”

衣服很合身，就好像量身定做一般，换上新衣服的水溶，瞬间就把怨怼抛到脑后，她拈起裙袂转了好几个圈，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买衣服呢，该不会是有事要求我吧。”

“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能给我的义女送送礼物？”冷皆空呵呵笑着，扒了几口饭，望着水溶打开第二只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套做工精美的钗环，皆为纯金打制，金簪的式样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孔雀，几股金丝拧在一起，彼此错综又互相勾连，工艺十分繁复；耳环和项链是金镶玉，玉的质地温润，一望而知不是平凡之物。

“这些首饰得花不少钱吧，”水溶有点忐忑不安起来，从小到大，她戴过的首饰加起来，都不及眼前这套钗环的十分之一。“只要你喜欢，钱不钱的，真的无所谓。”冷皆空不以为然地说：“你只说，是否满意即可。”

“我很喜欢，只是……只是……”她嗫嚅着：“只是以后不要如此破费了，蛟龙帮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有钱还需省着点花！”

冷皆空站起身，走到水溶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地道：“这些年，多亏你在身边陪我，才让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你只管坦然受之便好，我答应你，以后定会给你找到个好归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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