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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愣了一瞬,转而又低眉浅笑了。丞相的眉眼很漂亮,笑起来眼尾打着褶子,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将军看丞相笑,心情忽然好了一些,丞相的笑容他是见识过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沉沦在里面。将军往丞相身边靠了靠,静静地听着勺子撞击白瓷碗的声音。
&ldo;渭侨,&rdo;丞相突然叫他名字,&ldo;其实这些都是我早就&rdo;
&ldo;我知道。&rdo;将军打断他,抬起头望着丞相的眼睛笑,&ldo;殿下都告诉我了。我本该早点知道的,可是你一直不跟我说。&rdo;
丞相的手顿住了,他看着将军的眼睛,石上清泉似的,他在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将军的神色很淡然,仿佛在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所有的阴谋都在这样的语气中烟消云散了。
丞相慌忙咬了一块冰,说:&ldo;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吗?&rdo;
将军被他逗笑了,抬起下巴亲了丞相的嘴唇一下:&ldo;我之前说过的,我有浮云雪山,有千军万马,还有我这个人,都一并送给你。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如跟你一起狼狈为奸,肝胆相照,两肋插刀。&rdo;
&ldo;为什么不学好,偏要学我的坏。&rdo;丞相把冰块咬碎。
将军揉揉丞相的脸,说:&ldo;善恶的界限本没有那么分明。不要吃冰,冻得牙疼。&rdo;
丞相笑着把冰块含化了,然后咽下去,感受着那沁凉的冰水淌过喉咙,把心上那点燥热全都浇灭了。
&ldo;不知道蒲川为什么要杀乌罕那提,他明明什么也没跟我说。本来我想趁乱把乌罕那提杀掉的,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没法接近她。&rdo;
将军平静地叙述,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丞相喂了将军一口汤,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ldo;柴公子不会有事的,上游和他在一起,还有一个神仙坐镇,阎王不敢收。&rdo;
将军靠在丞相怀里,望着黛蓝的夜空,问:&ldo;外面怎么样了?乌罕那提死了么?&rdo;
&ldo;没有。乌罕那提被囚禁了,皇帝的兵正在城中抓捕逃跑的异族。&rdo;丞相说,&ldo;会没事的。&rdo;
&ldo;为什么不把乌罕那提杀掉?她戕害了我们多少百姓,北疆多少将士,又是死在异族人刀下?&rdo;将军的语气忽地激烈起来,双眼通红,眼眶中滚着泪珠。
丞相按住将军颤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头顶,蹭了蹭,说:&ldo;乌罕那提会死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恶人自有天收,也许用不着我们凡人动手。&rdo;
好大一滴眼泪从将军眼里滚出来,啪嗒一声滴落在丞相的袖子上。将军没说话,肩膀却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丞相抱着他,为他擦去泪水。
&ldo;你在想什么?&rdo;良久,丞相轻声问。
&ldo;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rdo;将军的情绪平静下来,声色如风,&ldo;我爹带我去山崖上看北疆的平原,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怀念在北疆的日子,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我躺在山坡上吹小调,月落平原,星垂大荒。&rdo;
丞相亲亲将军的额头:&ldo;我也向往你那种生活,生命本该轻盈,是我们亲手把它弄得泥泞不堪。&rdo;
两人在庭阶前坐了小半个时辰,黎明快来了,将军昏昏欲睡。丞相把他扶回房中去,给他盖上被褥,躺在旁边小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丞相带着将军回别院里去,花匠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晚上,见着人了就赶上来回禀,说院里来了个神仙,现在就坐在堂上,凡人实在不敢接近,喊相爷快去接待一下。
神仙正站在堂前端详垂在两边的山水挂画,赞叹了两句,问丞相能不能送他一两幅,回去观摩观摩。
&ldo;仙人说笑了,这些是颜氏的画,我也做不了主。&rdo;丞相拱袖回答,神态安详。
神仙无所谓地笑了笑,请丞相坐下,叠起双腿,说:&ldo;我要把他带到北方去。&rdo;
丞相知道神仙在说谁,他垂眸看看杯底的兰花和蝴蝶,思量了半晌,不禁叹息:&ldo;也罢,阿宁是该回故乡去看看了,我算算,他来关内,都已经九年了。&rdo;
☆、水长
花匠在院子里伺候童子盥洗,童子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人都站在院子里了,眼睛却还是闭着的。花匠扶住东倒西歪的童子,扭干帕子捂着童子的脸,童子一个激灵,当即在腾腾的热气中清醒过来。
&ldo;明天晚点起床好不好呀?&rdo;童子巴巴地望着花匠,绞着两个手指头,弹墨小褂上刺着锦鲤莲花。
花匠拍拍童子的头,笑道:&ldo;不行,你要是起晚了,相爷要怪罪我的。&rdo;
童子一听就泄了气,他每天清晨就起床,也就比丞相晚了那么一时半时刻钟。洗漱好,吃完糖粥和糯米糕,就开始读书写字。花匠时不时进来检查,有时候会给他带点吃食,多数时候是一串糖葫芦、一碟炸鱼还有乌枣杏干。
花匠偶尔带童子去街上买花,那卖花的童女老远见到童子蹦蹦跶跶地跟在花匠身边,总会笑得眉眼弯弯。花匠笑他们金童玉女,天赐良人,逗得童女脸红,童子嚷嚷着要跟相爷告状。
童子把那个卖花的姑娘说给相爷听,相爷抱着他笑笑,很久没有说话。
花匠这厢正用帕子给童子敷脸,却见花丛那头丞相走过来了。花匠把童子脸上的水擦干,看童子被热气蒸的粉红的脸颊,心想这娃娃真讨喜,忍不住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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