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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烈焰凝成的血肉之躯（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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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们都在说。

他们说，向松很危险，即使对蝌蚪你来说也是。然而没有人比蝌蚪更清楚了，向松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即使他有理由那么做。对于向松，蝌蚪从来没什么好恐惧的。

他们又说，向松是水灵人中的一员，他们不能相信他。可是在疏月侵占了他的王位宝座，毁了他的声望名誉之后，就算向松自己不愿意承认，他所拥有的，也一去不回了。

他们又说向松有利用价值，他是个将军，是汉中国的王子，是这整个王国的头号通缉犯。这番说辞让蝌蚪心里一慌，深处的忧惧像琴弦一样被拨动了。

蝌蚪暗暗下定决心，如果那个血眼男人想把向松当作诱饵或人质，和新王疏月做交换，甚至干脆牺牲他，那么自己拼尽一切也非得阻止他不可，用上自己所有的法术，所有的力量——也不知道它们够不够让自己赢。

所以蝌蚪暂时没做什么，就只是附和着他们点点头，缓缓地，假装赞同，假装服从，假装弱小。这是对的。忆辰以前就教过蝌蚪，蝌蚪刚刚还目睹潮汐席卷之前的退缩，和此刻没什么两样。

向松是力量的化身，是烈焰凝成的血肉之躯，别人理应感到害怕，也理应想要击败他。而蝌蚪自己就是雷电，如果不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他们又会如何对自己？

蝌蚪尚未步入另一座监牢，尚未，但她能感觉到锁孔里的钥匙，虎视眈眈地就要转动锁死。所幸的是，蝌蚪对这种事已经有了经验。

那个血眼男人和他的士兵们押着向松进了仓库。他们倒没蠢到捆上他的双手，但是无数张弓一直端着，警戒也丝毫不懈。

他们小心翼翼地与向松保持着一段距离，唯恐被烈焰烧得尸骨无存。而蝌蚪只能看着，心儿乱跳，紧闭嘴巴，直到仓库的门关上，把蝌蚪和他两相隔离。

“别对他太苛刻了。”蝌蚪喃喃说着，钻进了清淮的温暖怀抱。即使在寒冷的秋雨之中，他也像个小火炉似的。在与蜀人前线作战的漫长岁月，使他对寒冷和潮湿有了免疫力。蝌蚪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老话：战争从未远离。现在蝌蚪终于亲身验证了它，虽然她的战争和他说的全然不同。

清淮假装没听见妹妹的话，带着蝌蚪迅速离开了码头。知夏紧紧跟在后面，有一两次，他的靴子还踩到了蝌蚪的脚跟。蝌蚪努力克制住想要揍他的冲动，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木头台阶上。

这是通向山顶军营的一段路，梯级因为被不计其数的人踩踏而变得破破烂烂。有多少人走过这条路？蝌蚪想着。这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

三人终于爬上了山顶，岩礁在面前伸展开来，眼前所见的军队驻地，比蝌蚪预期的要大得多。坐落在山脊上的军营，据蝌蚪目测至少有十几间，它们被一条狭长的青石场院分开，两两相对排列着。

这些军营很平整，修缮得不错，和那些木头台阶、码头什么的完全不同。场院中间相当笔直地漆着一条白线，在暴风雨肆虐的夜里指着方向，但它指向哪里，蝌蚪则完全想不出来。

整座岛屿笼罩着一种娴静的气息，仿佛被暴风雨迅速冰冻了似的。等到白昼来临，大雨停歇，黑暗散去的时候，也许蝌蚪就能看到这据点气势磅礴的全貌——就能理解这些自己正在与之周旋的人了。蝌蚪觉得自己正逐渐形成低估其他事物的坏毛病，特别是当事关雀鹰队的时候。

像青木川一样，不周山这座岛也远远不止眼前所见。

蝌蚪冲向那座漆着玄字第一号的营房，即便到了门廊上，暴雨和楼船带来的寒意仍然浸透了脊骨，浸透了蝌蚪内心深处。

但为了父亲娘亲，蝌蚪知道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这些。这种体贴，蝌蚪自觉已经亏欠他们太多了。蝌蚪想，他们一定以为自己安然无恙，心平气和，向松的入狱和那些王宫、比武场里的痛苦折磨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至于雀鹰队，则认为自己和他们站在一边——是被解救的、重获新生的。

事实本应如此，难道蝌蚪自己不曾对赵若翾和雀鹰队宣誓效忠？

蝌蚪想，自己那么做的时候他们相信了，他们相信自己会终结水灵族为王、四种人为奴的日子。他们为了自己、因为自己，牺牲了数不清的兄弟，那些人本是自己的同盟，自己的同族，自己在战场上的兄弟姐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血眼男人却令蝌蚪迟疑。

这个男人可不是赵若翾。赵若翾可能脾气粗暴、固执武断，但她知道蝌蚪是什么人，是可以讲道理的。而那个血眼男人，蝌蚪可不指望他的脑袋里能有什么理智。

路上，知夏一直保持安静，这有点儿奇怪，这样的寂静完全不像平时的他。但凡和蝌蚪在一起的时候，知夏总是习惯用插科打诨、讥讽嘲弄填满空白，或者知夏就只是闲不住嘴地碎碎念。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地待着，真的不是两人的本性，但此刻确实无话可说。

蝌蚪明白，此时知夏知道其它人要对向松做什么，而且也持赞同态度，更糟的是，他没有告诉自己。蝌蚪想自己本该感到愤怒，可是寒冷仿佛侵吞了自己情感，让它黯然迟钝，化作空气里的雷电嗡鸣。

清淮没注意到蝌蚪和知夏的不自在——这本来也不是他会留意的事。蝌蚪的这个大哥哥总是开开心心的，憨憨厚厚的，在蝌蚪十三岁时离开了家。那时候蝌蚪还瘦的像豆芽菜，东偷西摸根本不是生计所迫，而纯粹是为了寻找乐子。而就算蝌蚪长成了那副德行，他对她也并不苛责。

如今蝌蚪的生命中有五年长兄清淮都不在身边，他已经不了解现在的蝌蚪了。而且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蝌蚪经历的种种的变化翻天覆地，远超过一般人一生所能经历的起伏。陪着她经历那一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身陷囹圄，另一个戴着血染的流精耀日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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