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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里的桃梅花九呀重阳我和我的小妹妹闹呀花香花香要要闹呀小妹妹羞得人难当十月里的桃梅花冷冻呀寒我和我的小妹妹fèng呀棉袍fèng个花棉袍呀小妹妹穿上绕三绕拾糙兴奋了,手卷成个喇叭,仰起脖子就唱:
十一月的桃梅花冬子呀节我和我的小妹妹把冬子过做了顿肉掰刀呀小妹妹吃起来味道好十二月的桃梅花正呀一年粉蓬那个花轿子娶呀姑娘娶了个才姑娘呀小妹妹模样儿粉又俏刚刚唱完,拾糙就看见,一只鹰打天上飞过来,飞到三野地她头上。拾糙鹰鹰的叫着,手舞足蹈。山顶的三憨爷也看见了鹰,啊啊了两声,猛喊:&ldo;拾糙,小心。&rdo;
话还没落,盘旋着的鹰突然一个下扑,直直的,振着翅膀,就往拾糙头上来。拾糙吓得妈呀一声,刚要转身跑,那鹰,已到了眼前。
那只叫做鹏的鹰定是把拾糙当成了什么,过后人们都这么说,就连东沟的何大鹍,也认定鹰把拾糙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什么呢,谁也说不出,但绝不是人!何大鹍说得很肯定,从没见过鹰扑一个活人的,莫非?何大鹍话说了一半,不说了,留下许多悬念,让人们去猜。于是,关于拾糙的种种传说,就在沟里响了起来。来路一家子却没闲心听,叫做鹏的鹰虽说没把丫头拾糙叼走,但它足足在三野地玩了半个时辰,不高不低,就在拾糙头顶悬着,拾糙啊啊的叫声中,鹰像是很兴奋,却又不直接袭击拾糙,像是带着某种恶意,故意拿拾糙开心。两只硕大的翅膀发出雷鸣般的彻响,震得拾糙耳膜要烂。拾糙那一天是经历了一场比死亡还骇人的劫难,直到三憨爷连滚带爬打山顶滚下来,滚到三野地,做出一副跟鹰豁命的架势,叫做鹏的鹰才像戏耍够了般,发出一股子嘲笑,振翅远去了。
这时的拾糙已昏了过去,三憨爷连嚎带叫地扑向拾糙,掰过拾糙的头,捧住拾糙的脸,糙呀糙呀地叫,却发现,拾糙早无半点人气。
一个好端端的丫头,就因了一只鹰,成了这样。
山坡上寂静无声,讲着的人和听着的人,全都一副表情:骇,恐,惊,然后是茫然,死了一般的窒息。
细碎的风里,飘来一阵阵小桃梅:
七月的桃梅花七呀月七天上的那个牛郞会呀织女牛郞哥哥在河东呀小妹妹织女在河西……日子转瞬即逝,七月很快过去,八月眼看着也要过去。水家大院越来越吃紧的味儿令每个人都将心提得高高的,说不准,哪天就会突然炸出个事儿。
这吃紧的味儿还是来自战事,越来越多的消息从外面涌进来,有人说日本人已占了中国大半个河山,有人说日本人把国民党的军队快要灭完了,也有人说,是国共分裂给了小日本机会。
战事越紧,关于药材的消息就越紧,水家大院的味儿也就越紧。
惟一不吃紧的,就是水英英。七月到八月,水英英的身影突然活跃在药地里,这可是件新鲜事,就连水二爷,也被英英的变化惊住了。每每看见英英往地里去,他便打远处跑过来:&ldo;你到地里做什么,活是下人干的呀。&rdo;水英英不理自己的爹,照旧迈着步子,往地里走。地里的中药齐扑扑往高里窜,窜得英英心里痒痒,忍不住就跳进去,学着吴嫂的样,拔糙或者为药施肥。一阵风儿吹来,绿浪连着绿浪,快要把她淹没了。英英的心被中药感染,也泛起了旺盛的绿。她开始认真地学做农活,像一个老实的庄稼人一样,把自己交给地。几天下来,她的脸黑了,太阳把那一片黑扩展到脖子里,谁望了也心疼,就她自己不心疼。有时,她的脚步也会溜到狼老鸦台,溜到刘喜财和拾粮后头。拾粮专注的样子吸引着她,嘴里咕叨咕叨的神秘劲儿也激发起她的好奇,她会冷不丁地问:&ldo;你咕叨什么呢,能不能大声点?&rdo;
拾粮听见,会吓一个楞怔,等看清是三小姐,那张脸就会兀自红成一片。但他是决然不敢跟三小姐乱说话的,只能憨憨地笑笑。这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水英英还是头次发现,来自西沟的长工拾粮长一口漂亮的白牙。这口牙跟她家男人的迥然不同,不管是父亲水二爷还是弟弟宝儿,在她的记忆里,牙都是焦黄一片,跟烟熏的炕洞一个颜色。就是她的两个姐夫,牙也没这么白,更没这么好看。
冲这口牙,水英英开始喜欢这个来自西沟的小长工。
于是,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主动走过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西沟多少户人,都住什么样的房子?东沟英英是去过的,因为大姐在那里,对西沟,她就很陌生,只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却不知这地方住着什么样的人。听了拾粮的回答,她才明白,原来东西二沟是不一样的,西沟住的,多是逃荒过来的穷人,整条沟里,人们都住着窑洞,房屋是想也不敢想的一个梦。
&ldo;好好干,你要是真能把本事学下,我让爹给你盖一院房。&rdo;这一天,英英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走在前面的刘喜财都回过了目光。
七月到八月,发生在三小姐英英身上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再也不跟副官仇家远横眉冷对了。不是说她跟仇达远恢复了以前的关系,没有,她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人家现在是副官,是帮她家挣银子来的,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淘气鬼,也不是二姐水二梅的小叔子,人家是西安城陆军长身边的红人,县长孔杰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么一想,那个堵在心里的疙瘩就没了,真没了。再跟他相对时,目光就能坦然,心也坦然。
坦然好。水英英最害怕自己不能坦然,现在居然做到了坦然。于是,她跟仇家远恢复了说笑,有时,还开一两句玩笑,但仅仅是一两句,开完她就走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留恋他。
对留恋不到的东西,水英英学会了丢弃,这是七到八月她最大的收获。
九月头上,薄荷、益母糙等中糙药开始采割了,日子一下忙碌起来。偏在这时候,药师刘喜财老家带来口信,说他老母亲不行了,得赶紧回去料理后事。副官仇家远先是不答应,说:&ldo;正是忙的时候,你走了谁来操心收药晒药?&rdo;水二爷也是一样的话:&ldo;这忙活了半年多,你就不能顶到头啊?&rdo;
&ldo;顶到头?我老娘都没命了,我还能顶到头?&rdo;药师刘喜财心里急着老娘,说话的口气就坏。
水二爷干咳两声,心里尽管十二个不乐意,但也不能不让人家去守老娘,要不,人还生儿子做啥?
商量来商量去,副官仇家远说:&ldo;去吧,你把收药的事跟曹药师多安顿安顿,你娘如果平安,就早点回。&rdo;说话间,掏出一张银票,道:&ldo;拿着,路途远,路上甭受罪。再者,你娘要是真的百年了,甭省钱,养儿一场,不能让老人家空着手走,发个大丧,也好……&rdo;副官仇家远忽然说不下去了,拧了下鼻子,不说了。水二爷也不好干打发,犹豫再三,跟管家老橛头说:&ldo;去翻翻,院里有啥派上用场的,多给点。&rdo;
当夜无话,二天早起,一头青骡子驮着一条毛线口袋出了院,口袋里装得满当当的,拾粮牵着青骡子,边走边抽泣。药师刘喜财道:&ldo;抽啥抽,又不是不回来,看你这孬相,还想当药师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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