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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这《金刚经》到是那太守发科分起发人的丹头了，因此明知这经好些难取，一发上心。有一日，江阴县中解到一起劫盗，内中有一行脚头陀僧，太守暗喜道：&ldo;取《金刚经》之计，只在此僧身上了。&rdo;一面把盗犯下在死囚牢里，一面叫个禁子到衙来，悄悄分咐他道：&ldo;你到监中，可与我密密叮嘱这行脚僧，我当堂再审时，叫他口里板着苏州洞庭山某寺，是他窝赃之所，我便不加刑罚了，你却不可泄漏讨死吃！&rdo;禁子道：&ldo;太爷分咐，小的性命恁地不值钱？多在小的身上罢了。&rdo;禁子自去依言行事。果然次日升堂，研问这起盗犯，用了刑具，这些强盗各自招出赃仗窝家，独有这个行脚僧不上刑具，就一口招道赃在洞庭山某寺窝着，寺中住持叫甚名字。元来行脚僧人做歹事的，一应荒庙野寺投斋投宿，无处不到，打听做眼，这寺中住持姓名，恰好他晓得的，正投太守心上机会。太守大喜，取了供状，叠成文卷，一面行文到苏州府埔盗厅来，要提这寺中住持。差人赍文坐守，捕厅佥了牌，另差了两个应捕，驾了快船，一直望太湖中洞庭山来。真个：

人似饥鹰，船同蜚虎。鹰在空中息攫仓，虎逢到处立吞生。静悄村墟，地神号鬼哭：安闲舍字，登时犬走鸡飞。即此便是活无常，阴间不数真罗刹。

应捕到了寺门前，雄纠纠的走将入来，问道：&ldo;那一个是住持？&rdo;住持上前稽首道：&ldo;小僧就是。&rdo;应捕取出麻绳来便套，住持慌了手脚道：&ldo;有何事犯，便宜得如此？&rdo;应捕道：&ldo;盗情事发，还问甚么事犯！&rdo;众僧见住持被缚，大家走将拢来，说道：&ldo;上下不必粗鲁！本寺是山搪王相府门徒，等闲也不受人欺侮！况且寺中并无歹人，又不曾招接甚么游客住宿，有何盗情干涉？&rdo;应捕见说是相府门徒，又略略软了些，说道：&ldo;官差吏差，来人不差。我们捕厅因常州府盗情事，扳出与你寺干连，行关守提。有干无干，当官折辨，不关我等心上，只要打发我等起身！&rdo;一个应捕，假做好人道：&ldo;且宽了缚，等他去周置，这里不怕他走了去，&rdo;住持脱了身，讨牌票看了，不知头由。一面商量收拾盘缠，去常州分辨，一面将差使钱送与应捕，应捕嫌多嫌少，诈得满足了才住手。应捕带了住持下船，辨悟叫个道人跟着，一同随了住持，缓急救应。到了捕厅，点了名，办了文书，解将过去。免不得书房与来差多有了使费。住持与辨悟、道人，共是三人，雇了一个船，一路盘缠了来差，到常州来。

说话的，你差了。隔府关提，尽好使用支吾，如何去得这样容易？看官有所不知，这是盗情事，不比别样闲讼，须得出身辨白，不然怎得许多使用？所以只得来了。未见官时，辨悟先去府中细细打听劫盗与行脚僧名字、来踪去迹，与本寺没一毫影响，也没个仇人在内，正不知祸根是那里起的，真摸头路不着。说话间，太守升堂。来差投批，带住持到。太守不开言问甚事由，即写监票发下监中去。住持不曾分说得一句话，竟自黑碌碌地吃监了。太守监罢了住持，唤原差到案前来，低问道：&ldo;这和尚可有人同来么？&rdo;原差道：&ldo;有一个徒弟，一个道人。&rdo;太守道：&ldo;那徒弟可是了事的？&rdo;原差道：&ldo;也晓得事体的。&rdo;太守道：&ldo;你悄地对那徒弟说，可速回寺中去取那本《金刚经》来，救你师父，便得无事；若稍迟几日，就讨绝单了。&rdo;原差道：&ldo;小的去说。&rdo;

太守退了堂。原差跌跌脚道：&ldo;我只道真是盗情，元来又是甚么《金刚经》！&rdo;盖只为先前借此为题诈过了好几家，衙门人多是晓得的了，走去一十一五对辨悟说了。辨悟道：&ldo;这是我上世之物，怪道日前有好几起常州人来寺中求买，说是府里要，我们不卖与他。直到今日，却生下这个计较，陷我师父，强来索取，如今怎么处？&rdo;原差道：&ldo;方才明明分咐稍迟几日就讨绝单。我老爷只为要此经，我这里好几家受了累。何况是你本寺有的，不送得他。他怎肯住手，却不在送了性命？快去与你住持师父商量去！&rdo;辨悟就央原差领了到监里，把这些话，一一说了。住持道：&ldo;既是如此，快去取来送他，救我出去罢了。终不成为了大家门面的东西，断送了我一个人性命罢？&rdo;辨悟道：&ldo;不必二三，取了来就是。&rdo;对原差道：&ldo;有烦上下代禀一声，略求宽客几日，以便往回。师父在监，再求看觑。&rdo;原差道：&ldo;既去取了，这个不难，多在我身上，放心前去。&rdo;

辨悟留下盘缠与道人送饭，自己单身，不辞辛苦，星夜赶到寺中，取了经卷，复到常州。不上五日，来会原差道：&ldo;经已取来了，如何送进去？&rdo;原差道：&ldo;此是经卷，又不是甚么财物！待我在转桶边击梆，禀一声，递进去不妨。&rdo;果然原差递了进去。太守在私衙，见说取得《金刚经》到，道是宝物到了，合衙人眷多来争看。打开包时，太守是个粗人，本不在行，只道千金之物，必是怎地庄严：看见零零落落，纸色晦黑，先不象意。揭开细看字迹，见无个起首，没头没脑。看了一会，认有细字号数，仔细再看，却元来是第二叶起的。太守大笑道：&ldo;凡事不可虚慕名，虽是古迹，也须得完全才好。今是不全之书，头一板就无了，成得甚用？说甚么千金百金，多被这些酸子传闻误了，空费了许多心机。难为这个和尚坐了这几日监，岂不冤枉！&rdo;内眷们见这经卷既没甚么好看，又听得说和尚坐监，一齐撺掇，叫还了经卷，放了和尚。太守也想道没甚紧要，仍旧发与原差，给还本主。衙中传出去说：&ldo;少了头一张，用不着，故此发了出来。&rdo;辨悟只认还要补头张，怀着鬼胎道：&ldo;这却是死了！&ldo;正在心慌，只见连监的住持多放了出来。原差来讨赏，道：&ldo;已此没事了。&ldo;住持不知缘故，原差道：&ldo;老爷起心要你这经，故生这风波，今见经不完全，没有甚么头一张，不中他意，有些懊悔了。他原无怪你之心，经也还了，事也罢了。恭喜！恭喜！&rdo;

住持谢了原差，回到下处。与辨悟道：&ldo;那里说起，遭此一场横祸！今幸得无事，还算好了。只是适才听见说经上没了了头张，不完全，故此肯还。我想此经怎的不完全？&rdo;辨悟才把前日太湖中众人索看，风卷去头张之事，说了一遍，住持道：&ldo;此天意也！若是风不吹去首张，此经今日必然被留，非复我山门所有了。如今虽是缺了一张，后边名迹还在，仍旧归吾寺宝藏，此皆佛天之力。&rdo;喜喜欢欢，算还了房钱饭钱，师徒与道人三众雇了一个船，同回苏州

过了浒墅关数里，将到枫桥，天已昏黑，忽然风雨大作，不辨路径。远远望去，一道火光烛天，叫船家对着亮处只管摇去。其时风雨也息了，看看至近，却是草舍内一盏灯火明亮，听得有木鱼声。船到岸边，叫船家缆好了。辨悟踱上去，叩门讨火。门还未关，推将进去，却是一个老者靠着桌子诵经，见是个僧家，忙起身叙了礼。辨悟求点灯，老者打个纸捻儿，蘸蘸油点着了，递与辨悟。辨悟接了纸捻，照得满屋明亮，偶然抬头带眼见壁间一幅字纸粘着，无心一看，吃了一惊，大叫道：&ldo;怪哉！圣哉！&rdo;老者问道：&ldo;师父见此纸，为何大惊小怪？&rdo;辨悟道：&ldo;此话甚长！小舟中还有师父在内，待小僧拿火去照了，然后再来奉告，还有话讲。&rdo;老者道：&ldo;老汉是奉佛弟子，何不连尊师接了起来？&rdo;老者就叫小厮祖寿出来，同了辨悟到舟中，来接那一位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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