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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唤丫鬟们快来收拾,未及一半,只听得外面喧嚷,似有人喊马嘶之声,渐渐近前堂来了。宣教方在神魂荡扬之际,恰象身子不是自己的,虽然听得有些诧异,没工夫得疑虑别的,还只一味痴想。忽然一个丫鬟慌慌忙忙撞进房来,气喘喘的道:&ldo;官人回来了!官人回来了!&rdo;县君大惊失色道:&ldo;如何是好?快快收拾过了桌上的!&rdo;即忙自己帮着搬得桌上罄净。宣教此时任是奢遮胆大的,不由得不慌张起来,道:&ldo;我却躲在那里去?&rdo;县君也着了忙道:&ldo;外边是去不及了。&rdo;引着宣教的手,指着床底下道:&ldo;权躲在这里面去,勿得做声!&rdo;宣教思量走了出去便好,又恐不认得门路,撞着了人。左右看着房中,却别无躲处。一时慌促,没计奈何,只得依着县君说话,望着床底一钻,顾不得甚么尘灰龃龊。且喜床底宽阔,战陡陡的蹲在里头,不敢喘气。一眼偷觑着外边,那暗处望明处,却见得备细。看那赵大夫大踏步走进房来,口里道:&ldo;这一去不觉好久,家里没事么?&rdo;县君着了忙的,口里牙齿捉对儿厮打着,回言道:&ldo;家……家……家里没事。你……你……你如何今日才来?&rdo;大夫道:&ldo;家里莫非有甚事故么?如何见了我举动慌张,语言失措,做这等一个模样?&rdo;县君道:&ldo;没…没……没甚事故。&rdo;大夫对着丫鬟问道:&ldo;县君却是怎的?&rdo;丫鬟道:&ldo;果……果……果然没有甚么怎……怎……怎的。&rdo;宣教在床下着急,恨不得替了县君、丫鬟的说话,只是不敢爬出来,大夫迟疑了一回道:&ldo;好诧异!好诧异!&rdo;县君按定了性,才说得话儿囫囵,重复问道:&ldo;今日在那里起身?怎夜间到此?&rdo;大夫道:&ldo;我离家多日,放心不下。今因有事在婺州,在此便道暂归来一看,明日五更就要起身过江的。&rdo;
宣教听得此言,惊中有喜,恨不得天也许下了半边,道:&ldo;原来还要出去,却是我的造化也!&rdo;县君又问道:&ldo;可曾用过晚饭?&rdo;大夫道:&ldo;晚饭已在船上吃过,只要取些热水来洗脚。&rdo;县君即命丫鬟安好了足盆,厨下去取热水来倾在里头了。大夫便脱了外衣,坐在盆间,大肆浇洗,浇洗了多时,泼得水流满地,一直淌进床下来。因是地板房子,铺床处压得重了,地板必定低些,做了下流之处。那宣教正蹲在里头,身上穿着齐整衣服,起初一时极了,顾不得惹了灰尘,钻了进去。而今又见水流来了,恐怕污了衣服,不觉的把袖子东收西敛来避那些龌龊水,未免有些窸窸僁僁之声。大夫道:&ldo;奇怪!床底下是甚么晌?敢是蛇鼠之类,可拿灯烛来照照。&rdo;丫鬟未及答应,大夫急急揩抹干净。即伸手桌子上去取烛台过来。捏在手中,向床底下一看。不看时万事全体,这一看,好似:
霸王初入垓心内,张飞刚到霸陵桥。
大夫大吼一声道:&ldo;这是个甚么鸟人?躲在这底下?&rdo;县君支吾道:&ldo;敢是个贼?&rdo;大夫一把将宣教拖出来道:&ldo;你看!难道有这样齐整的贼?怪道方才见吾慌张,元来你在家养奸夫!我去得几时,你就是这等羞辱门户!&rdo;先是一掌打去,把县君打个满天星。县君啼哭起来,大夫喝教众奴仆绑来。此时小童也只得随着众人行止。大夫叫将宣教四马攒蹄,捆做一团。声言道:&ldo;今夜且与我送去厢里吊着,明日临安府推问去!&rdo;大夫又将一条绳来,亲自动手也把县君缚住道:&ldo;你这淫妇,也不与你干休!&rdo;县君只是哭,不敢回答一言。大夫道:&ldo;好恼!好恼!且烫酒来我吃着消闷!&rdo;从人丫鬟们多慌了,急去灶上撮哄些嘎饭,烫了热酒拿来。大夫取个大瓯,一头吃,一头骂。又取过纸笔,写下状词,一边写,一边吃酒。吃得不少了,不觉懵懵睡去。
县君悄悄对宣教道:&ldo;今日之事因是我误了官人,也是官人先有意向我,谁知随手事败。若是到官,两个多不好了,为之奈何?&rdo;宣教道:&ldo;多家县君好意相招,未曾沾得半点恩惠,今事若败露,我这一官只当断送在你这冤家手里了。&rdo;县君道:&ldo;没奈何了,官人只是下些小心求告他,他也是心软的人,求告得转的。&rdo;正说之间,大夫醒来,口里又喃喃的骂道:&ldo;小的们打起火把,快将这贼弟子孩儿送到厢里去!&rdo;众人答应一声,齐来动手。宣教着了急,喊道:&ldo;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小子不才,忝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对门。家县君青盼,往来虽久,实未曾分毫犯着玉体。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这官职有累。望乞高抬贵手,饶过小子,容小子拜纳微礼,赎此罪过罢!&rdo;大夫笑道:&ldo;我是个宦门,把妻子来换钱么?&rdo;宣教道:&ldo;今日便坏了小子微官,与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纳些钱物,实为两便。小子亦不敢轻,即当奉送五百千过来。&rdo;大夫道:&ldo;如此口轻,你一个官,我一个妻子,只值得五百千么?&rdo;宣教听见论量多少,便道是好处的事了,满口许道:&ldo;便再加一倍,凑做千缗罢。&rdo;大夫还只是摇头。县君在旁哭道:&ldo;我只为买这官人的珠翠,约他来议价,实是我的不是。谁知撞着你来捉破了,我原不曾点污。今若拿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来。我也免不得到官对理,出乖露丑,也是你的门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宽恕了我,放了这官人罢!&rdo;大夫冷笑道:&ldo;难道不曾点污?&rdo;众从人与丫鬟们先前是小童贿赂过的,多来磕头讨饶道:&ldo;其实此人不曾犯着县君,只是暮夜不该来此,他既情愿出钱赎罪,官人罚他重些,放他去罢。一来免累此人官职,二来免致县君出丑,实为两便。&rdo;县君又哭道:&ldo;你若不依我,只是寻个死路罢了!&rdo;大夫默然了一晌,指着县君道:&ldo;只为要保全你这淫妇,要我忍这样赃污!&rdo;小童忙撺到宣教耳边厢低言道:&ldo;有了口风了,快快添多些,收拾这事罢。&rdo;宣教道:&ldo;钱财好处,放绑要紧。手脚多麻木了。&rdo;大夫道:&ldo;要我饶你,须得二千缗钱,还只是买那官做,差辱我门庭之事,只当不曾提起,便宜得多了。&rdo;宣教连声道:&ldo;就依着是二千缗,好处!好处!&rdo;
大夫便喝从人,教且松了他的手。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头解开,松出两只手来。大夫叫将纸墨笔砚拿过来,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写个不愿当官的招伏。宣教只得写道:&ldo;吏部侯勘宣教郎吴某,只因不合闯入赵大夫内室,不愿经官,情甘出钱二千贯赎罪,并无词说。私供是实。&rdo;赵大夫取来看过,要他押了个字。便叫放了他绑缚,只把脖子拴了,叫几个方才随来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了过对门来,取足这二千缗钱。
此时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处几个手下人已此都睡熟了。这些赵家人个个如狼似虎,见了好东西便抢,珠玉犀象之类,狼藉了不知多少,这多是二千缗外加添的。吴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数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银两送与众家人,做了东道钱,众人方才住手。晋了东西,仍同了宣教,押到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过了东西,还指着宣教道:&ldo;便宜了这弟子孩儿!&rdo;喝叫:&ldo;打出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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