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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第1页）

买办的不敢稽迟，随去把个老圃唤来当面。县令问道：&ldo;你家的瓜，为何长得这样大？一圃中多是这样的么？&rdo;老圃道：&ldo;其余多是常瓜，只有这颗，不知为何恁大。&rdo;县令道：&ldo;往年也这样结一颗儿么？&rdo;老圃道：&ldo;去年也结一颗，没有这样大，略比常瓜大些。今年这一颗大得古怪，自来不曾见这样。&rdo;县令笑道：&ldo;此必异种，他的根毕竟不同，快打轿，我亲去看。&rdo;当时抬至老圃家中，叫他指示结瓜的处所。县令教人取锄头掘将下去，看他根是怎么样的。掘不深，只见这瓜的根在泥中土，却象种在一件东西里头的。扒开泥士一看，乃是个死人的口张着，其根直在里面出将起来。众人发声喊，把锄头乱挖开来，一个死尸全见。县令叫挖开他口中，满口尚是瓜子。县令叫把老圃锁了，问其死尸之故。老圃赖不得，只得把去年乞丐偷瓜吃。误打死了埋在地下的事，从实说了。县令道：

&ldo;怪道这瓜瓤内的多是血水，元来是这个人冤气所结。他一时屈死，膏液未散，滋长这一棵根苗来。天教我衙中人渴病，拣选大瓜，得露出这一场人命。乞丐虽贱，生命则同，总是偷窃，不该死罪，也要抵偿。&rdo;把老圃问成殴死人命绞罪，后来死于狱中。

可见人命至重，一个乞丐死了，又没人知见的，埋在地下，已是一年，又如此结出异样大瓜来弄一个明白，正是天理昭彰的所在。而今还有一个，因这一件事，露出那一件事来，两件不明不白的官司，一时显露。说着也古怪。有诗为证：

从来见说没头事，此事没头真莫猜。

及至有时该发露，一头弄出两头来。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直隶徽州府有一个富人姓程。他那边土俗，但是有资财的，就呼为朝奉。盖宋时有朝奉大夫，就象称呼富人为员外一般，总是尊他。这个程朝奉拥着巨万家私，真所谓饱暖生淫欲，心里只喜欢的是女色。见人家妇女生得有些姿容的，就千方百计，必要弄他到手才住。随你费下几多东西，他多不吝，只是以成事为主。所以花费的也不少，上手的也不计其数。自古道天道祸淫，才是这样贪淫不歇，便有希奇的事体做出来，直教你破家辱身，急忙分辨得来，已吃过大亏了，这是后话。

且说徽州府岩子街有一个卖酒的，姓李叫做李方哥。有妻陈氏，生得十分娇媚，丰采动人。程朝奉动了火，终日将买酒为由，甜言软语哄动他夫妻二人。虽是缠得熟分了，那陈氏也自正正气气，一时也勾搭不上。程朝奉道：&ldo;天下的事，惟有利动人心。这家子是贫难之人，我拼舍着一主财，怕不上我的钩？私下钻求，不如明买。&rdo;一日对李方哥道：&ldo;你一年卖酒得利多少？&rdo;李方哥道：&ldo;靠朝奉福荫，借此度得夫妻两口，便是好了。&rdo;程朝奉道：&ldo;有得嬴余么？&rdo;李方哥道：&ldo;若有得一两二两嬴余，便也留着些做个根本，而今只好绷绷拽拽，朝升暮合过去，那得嬴余？&rdo;程朝奉道：&ldo;假如有个人帮你十两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心下如何？&rdo;李方哥道：&ldo;小人若有得十两五两银子，便多做些好酒起来，开个兴头的糟坊。一年之间度了口，还有得多。只是没寻那许多东西，就是有人肯借，欠下了债要赔利钱，不如守此小本经纪罢了。&rdo;朝奉道：&ldo;我看你做人也好，假如你有一点好心到我，我便与你二三十两，也不打紧。&rdo;李方哥道：&ldo;二三十两是朝奉的毫毛，小人得了却一生一世受用不尽了。只是朝奉怎么肯？&rdo;朝奉道：

&ldo;肯到肯，只要你好心。&rdo;李方哥道：&ldo;教小人怎么样的才是好心？&rdo;朝奉笑道：&ldo;我喜欢你家里一件物事，是不费你本钱的，我借来用用，仍旧还你。若肯时，我即时与你三十两。&rdo;李方哥道：&ldo;我家里那里有朝奉用得着的东西？况且用过就还，有甚么不奉承了朝奉，却要朝奉许多银子？&rdo;朝奉笑道：&ldo;只怕你不肯。你肯了，又怕你妻子不舍得。你且两个去商量一商量，我明日将了银子来，与你现成讲兑。今日空口说白话，未好就明说出来。&rdo;笑着去了。

李方哥晚上把这些话与陈氏说道：&ldo;不知是要我家甚么物件。&rdo;陈氏想一想道：&ldo;你听他油嘴，若是别件动用物事，又说道借用就还的，随你奢遮宝贝，也用不得许多贳钱，必是痴心想到我身上来讨便宜的说话了。你男子汉放些主意出来，不要被他腾倒。&rdo;李方哥笑笑道：&ldo;那有此话！&rdo;隔了一日，程朝奉果然拿了一包银子，来对李方哥道：&ldo;银子已现有在此，打点送你的了。只看你每意思如何。&rdo;朝奉当面打开包来，白灿灿的一大包。李方哥见了，好不眼热，道：&ldo;朝奉明说是要怎么？小人好如命奉承。&rdo;朝奉道：&ldo;你是个晓事人，定要人说个了话，你自想家里是甚东西是我用得着的，又这般值钱就是了。&rdo;李方哥道：&ldo;教小人没想处，除了小人夫妻两口身子外，要值上十两银子的家伙，一件也不曾有。&rdo;朝奉笑道：&ldo;正是身上的，哪个说是身子外边的？&rdo;李方哥通红了脸道：&ldo;朝奉没正经！怎如此取笑？&rdo;朝奉道：&ldo;我不取笑，现钱买现货，愿者成交。若不肯时，也只索罢了，我怎好强得你？&rdo;说罢，打点袖起银子了。自古道：&ldo;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rdo;李方哥见程朝奉要收拾起银子，便呆着眼不开口，尽有些沉吟不舍之意。程朝奉早已瞧科，就中取着三两多重一锭银子，塞在李方哥袖子里道：&ldo;且拿着这锭去做样，一样十锭就是了。你自家两个计较去。&rdo;李方哥半推半就的接了。程朝奉正是会家不忙，见接了银子，晓得有了机关，说道：

&ldo;我去去再来讨回音。&rdo;

李方哥进到内房与妻陈氏说道：&ldo;果然你昨日猜得不差，元来真是此意。被我抢白了一顿，他没意思，把这锭银子作为陪礼，我拿将来了。&rdo;陈氏道：&ldo;你不拿他的便好，拿了他的，已似有肯意了。他如何肯歇这一条心？&rdo;李方哥道&ldo;我一时没主意拿了，他临去时就说&lso;象得我意，十锭也不难。&rso;我想我与你在此苦挣一年，挣不出几两银子来。他的意思，倒肯在你身上舍主大钱。我每不如将计就计哄他，与了他些甜头，便起他一主大银子，也不难了。也强如一盏半盏的与别人论价钱。&rdo;李方哥说罢，就将出这锭银子放在桌上。陈氏拿到手来看一看，道：&ldo;你男子汉见了这个东西，就舍得老婆养汉了？&rdo;李方哥道：&ldo;不是舍得，难得财主家倒了运来想我们，我们拚忍着一时羞耻，一生受用不尽了。而今总是混帐的世界，我们又不是甚么阀阅人家，就守着清白，也没人来替你造牌坊，落得和同了些。&rdo;陈氏道：&ldo;是倒也是，羞人答答的，怎好兜他？&rdo;李方哥道：&ldo;总是做他的本钱不着，我而今办着一个东道在房里，请他晚间来吃酒，我自到外边那里去避一避。等他来时，只说我偶然出外就来的，先做主人陪他，饮酒中间他自然撩拨你。你看着机会，就与他成了事。等得我来时，事己过了。可不是不知不觉的落得赚了他一主银子？&rdo;陈氏道：&ldo;只是有些害羞，使不得。&rdo;李方哥道：&ldo;程朝奉也是一向熟的，有甚么羞？你只是做主人陪他吃酒，又不要你去兜他。只看他怎么样来，才回答他就是，也没甚么羞处。&rdo;陈氏见说，算来也不打紧的，当下应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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