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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阳谋天下（第3页）

“臣听说，车骑将军病重，大将军应该赶紧回长安。”霍光沿河道视察各郡县已有月余，张安世任光禄勋，杜延年任谏大夫，不离皇帝左右，如此朝局也在掌握之中，只是金日磾突然病重，给本来平静的长安徒增变数。“我想，左将军这个时候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金日磾在，权力三分，相互制衡，若只剩上官桀和霍光，少帝又无手腕权衡，极易形成两股势力倾轧碰撞。辅政一年，上官桀和霍光政见多有不合已有端倪，以汉匈关系为例，上官桀与桑弘羊主战，而霍光和田千秋仍奉行先帝与民休息的政策，不轻起战端。

“所以谁能够更多蚕食车骑将军手中的权力，谁就能获得更多话语权。”金日磾掌马匹与西域事，必将成为二人争夺的焦点。

“这个时候，不能叫人踩了咱们的尾巴。”霍光盯着田延年，治水时他还是县丞，现在已是封疆大吏，霍光背后有酒商支持，即使酒酤继盐铁后纳入官营，也未影响他们收益，这些年此项收入都赖田延年打理。

“大将军，即便上官桀和桑弘羊，哪一个屁股干净，上官桀巡防北境，克扣多少军饷，收受多少贿赂，桑弘羊以盐铁名义聚敛财富，靠朝廷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怎么支撑这么大的家业！”田延年话说得有些急，霍光笑着拿起擦脚的抹布，叫他坐好。

“你为我做的事，我心里有数，这次把酒酤的事处理好，我便调你回京，至于你府上的开支先从我那里支出。上官桀还不敢轻举妄动，他的儿子尚在燕地，任何不冷静的举动都可能给他的儿子带来杀身之祸。”若是估算得不错，上官安应该已经解决燕王之患了，“不管怎样，你的脾气要收束一些，不要总发怒，愤怒只会蒙蔽你的智慧，暴露你的愚蠢，干扰你的判断。”

田延年最得霍光钟意，霍光总会多嘱托他几句。

“臣是猎狗，不需要那么多智慧和判断，大将军指哪里，我打哪里也就是了，大将军明日回长安，要为车骑将军争取侯爵。”

霍光点了点头，先帝委任他三人为辅政大臣时承诺封侯，却迟迟没能落实，后来先帝崩殂，便不好再提及，金日磾若是一病不起未尝不是机会。

上官安手握辽东、渔阳、右北平三郡府兵，只带一队侍卫进燕王王宫，他已告知右北平太守，若他有不测，便以他名义调遣三郡精兵包围燕王。

一颗人头扔在燕王脚下，是燕王最信赖的谋士寿西长。

“燕王接旨。”上官安的语气平和冰冷，刘旦初时没认出他，“你的府兵已经被我控制，别白费力气了。”

他收买了燕王的厨子，在府兵的伙食里下了药，燕王的散兵游勇在他这个见过正经战争场面的人眼里不值一哂。

燕王的近侍正想上前，被孙纵之制止，胜负已分，何必徒增伤亡，看小皇帝的手段也不似赶尽杀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倒还有个明白人。”上官安奚落道，他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有着陇西人特有的高大骨骼，一身戎装衬托得身材笔挺，“燕王是朕胞兄，赏金三十万，增邑一万三千户。”

皇帝向天下昭彰他的仁慈与宽容。

也许也有另一种解读，燕王用齐王和中山王的血为自己换得富贵。

“悔不听先生之言。”偌大的宫殿只燕王和孙纵之二人。

一切都发生过，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金日磾病危，殿下的机会未必不会到来。”

外面还在下着雨，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霍光从金日磾儿子的手中接过药汤，坐在病榻旁边。

“那个时候，咱们在宫中扈卫先帝，多么亲近。”金日磾不无怀念地说，巫蛊祸起，全凭他们几人扭转局面，打击始作俑者，只是受命辅政，他和霍光却没了从前的亲密无间，“权力是上好的春药，它叫你亢奋，叫你眼里容不下他物。上官桀父子来探视我，丞相来探视我，御史大夫来探视我，大司马大将军星夜回到长安，头一件事也是探视我。”

霍光从字里行间听得出嗔怪，可是金日磾的语气竟那般平静。谁能蚕食金日磾掌握的权力将占据绝对的主动。

“我和陛下说过什么既不想瞒你，也不想瞒左将军，我死之后，二位必有所争，朝中再难寻一与我有相似经历却能在二位之间不偏不倚之人，陛下手腕尚嫩，难以轻松游弋你和上官将军之间，可陛下的态度又将决定帝国掌舵之人选。我所担心的倒是不论谁胜出，今后天下恐怕只知上官将军或大司马大将军，而不知有陛下。”

霍光倒吸一口凉气，这胡儿将一样的话说给皇帝、上官桀和他三个人听，必是要在三人中间挖出沟壑，今后三人稍有争执，便会想到金日磾今日为他们筑起的藩篱。

“车骑将军是担心我不能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吗？”他不好说金日磾的儿子也是他的女婿，若真如金日磾言，他和上官家反目，上官安何尝不是他的女婿，他的女儿何尝不是上官桀的儿媳。

皇帝若想制衡上官氏和霍氏，金日磾的儿子们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命运若能掌握在自家人手中，何必哀求别人呢。

在车骑将军那里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府上夫人孩子早都睡了，想不到大鸿胪竟在等他。

解忧公主从西域传来匈奴的最新消息，卫律辅佐狐鹿姑单于以来，给汉朝商旅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汉匈之间情报长时间处于不对称状态，霍光辅政以来也未能给予扭转。

西域传递的消息即便精确，考虑到往来路途，几经辗转，也很容易失去时效，公孙敖当年修受降城，换来的却是赵破奴一败涂地，叫长安再不敢轻易对此类情报做出应对。

“解忧公主的情报颇有些前瞻性，狐鹿姑单于只一个儿子，刚满周岁，他有意传位他的弟弟右谷蠡王，约定右谷蠡王死后再交还单于之位给他的儿子，可大阏氏忧心单于之位旁落，执意拥立狐鹿姑的儿子，这让右谷蠡王心生不满。”大阏氏母系必定强大，否则不敢忤逆单于，大鸿胪田广明稍作停顿，好试探大将军态度。

霍光起身关严窗子，雨突然又大了，“乌孙如何得知此等秘事？”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年初，狐鹿姑想立左大都尉为继承人，不想放出风后，大阏氏竟派人杀了左大都尉，当时引起轩然大波，若不是卫律从中调停，只怕匈奴将陷内乱，这一次单于又想传位右谷蠡王，右谷蠡王担心遭遇不测，才请求乌孙发兵协助他继承单于位。”

“看来狐鹿姑很是不信任他的这个母亲呐。左大都尉、右谷蠡王在匈奴有几分声势？”

“左大都尉素有贤名，国人亲附，右谷蠡王又与左贤王交好，这三个部落若联合在一起，大单于即便有诛杀之心，也非易事。”田广明话音戛然，他猛地找到了解决之法，“臣这便联合解忧公主请乌孙促成三王联合。”

他和大司马大将军相视一笑，战端不开，掌兵的上官桀便不能为他的支持者兑现承诺。

主房的灯亮了，显夫人听到田广明离开，披件长衣撑伞出来，她若不招呼霍光，也许她的夫君这一宿便在书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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