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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朝鲜乱象（第4页）

卫右渠唯唯称是，他一定是害怕了，否则不会如此毕恭毕敬，“那就请汉使为下臣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只是这五千战马和一万士兵的口粮如何交给汉军，还请汉使沟通明白。”将五千战马驱赶过河并非易事，统筹不当极易引起骚乱，卫山决定当夜返回辽东，与荀彘敲定献马献粮之事。

送走汉使，卫右渠命人把太子叫来，战事全开后太子便在城墙上督战，以防楼船军乘夜偷袭。联合匈奴对抗大汉让他如临深渊，突袭辽东后他更是不曾睡上一个好觉，他闭上眼睛，涉何拎着裨王头颅的画面便会反复出现，他猛地睁开眼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

侍女端来洗脚水，这时太子也到了，侍女知趣地退下，太子接过擦脚的抹布亲自侍奉父亲沐足，太子三十岁了，果敢勇毅，比他的父亲更英俊，在朝鲜他很受拥戴，卫右渠对他寄予很高期望，“孤以你到长安为质换取和长安的休战。”

太子给卫右渠沐足的手并没有停顿，“汉使贪功，看不出父亲使诈，难道对岸统兵的将军还看不出吗？”朝鲜人尚不知道辽东骑兵由谁统辖。

“这个卫山是大司马大将军府上的仆人，刚愎自用，急于求成，既为汉使，代表的便是皇帝，就算统兵者有所怀疑，也要服从天子旨意。”

“孙子兵法中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卫右渠哈哈大笑，他的儿子还是稚嫩了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说给主上听的，为将之人如何能够当真！明日你便带着两千精锐乔装成农夫，以运送粮食、马匹为由渡河，而后直驱辽东，取其老巢后到西北岸攻击杨仆，其残兵虽重新聚拢，但孤推测不过五千，当一击即溃，此役务求全胜以乱汉军军心，匈奴人已在西域、北方集结，不日将攻取敦煌、朔方、上党等地与我军辉映，届时汉朝皇帝无暇东顾，再难窥探我朝主权。”

太子拿起粗麻布为父亲擦拭干净，笑道，“这抹布吸水还是差一些。”

大司马大将军突然病倒让卫家乱作一团，据公孙贺讲，卫青正和他跟公孙敖部署今年的北方防务时晕倒，常年的征战、几次遇刺摧垮了卫青的身体，大将军早不是当年那个侍卫平阳公主的威武少年。

宫中医官在大司马大将军府轮流值守，他们建议大将军悉心调养，远离政务，清心静气，卫青的身体再难承受一次相同的打击。平阳公主严令任何人不得以军务、政务叨扰，即便她知道卫家因为朝鲜已经焦头烂额。

皇帝特意从甘泉宫回来探视，他屏退太子和卫青的几个儿子，亲自给大将军喂药，“封禅之后，谣言四起，朕多有听说。”

所谓谣言自然围绕太子，皇帝在回长安的路上曾经说李夫人的儿子刘髆更像他小的时候，这让不少人浮想联翩，太子对皇帝的雷霆手段颇有微词在朝中早不是秘密，有传闻说父子二人貌合神离。

“皇后总是告诫太子谨言慎行，要他凡事多问问朕的想法，若真如此，太子与木偶何异？朕叫他监国，自然是要放手让他施展所学，勇于作为，怎可曲意逢迎。”

卫青打起精神，唯唯称是。

“大将军好好养病，也要转告皇后和太子，朕今日之杀伐是为了给他留一个锦绣江山，太子宅心仁厚，当是守成之君，朕不想重蹈前朝覆辙。”

皇帝走了之后，卫伉扶卫青躺下，他的父亲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是谁为陛下骖乘？”

“霍光。”卫伉忿忿说道，缉拿霍光的当天夜里，苏文便带着皇帝手谕到了诏狱，往常和王温舒有说有笑的黄门冷若冰霜，藉此传达天子的不满。

“废物，一群饭桶！”卫伉还是头一次听太子用这样的市井话骂人，他不太确定太子口中的废物是否也包括他，不过想来是包括的。让太子出言不逊自然是因为朝鲜局面的混乱不堪，派往王俭的使者卫山非但没能协调荀彘和杨仆的关系，还被荀彘绑了送回长安，这分明是在打宜春侯的脸。

荀彘是大将军点的将，他并未轻信卫山的说辞，当天除了派出两千骑兵接应朝鲜的马匹和粮草，又将五千精锐埋伏在山口，朝鲜运送粮草的农民渡河之后在其太子指挥下迅速翻身上马，从粮车中抽出兵器，冲击前来受降的军队，汉军措手不及。

朝鲜太子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事前埋伏的精锐骑兵从山阴杀出，受降骑兵见援军赶到，重整旗鼓对偷袭朝军实施包抄，此役虽未能虏获其太子却重创朝鲜骑兵。论功行赏之后，荀彘将卫山押回长安，听凭大将军发落。

朝鲜宫廷中亲近汉朝的势力甚嚣尘上，匈奴左贤王的突然撤出让卫右渠陷入慌乱，很快他们听说汉军以七百骑兵扫灭楼兰、车师，西域震恐，恐失一臂的匈奴迅速将战略重心转向西方。

“再过一个月便是冬天，天寒路险，后勤难以为继，父皇以赵破奴为楔子打开西域，汉匈战争重心将向西倾斜，那个时候若是朝鲜还在我们耳边聒噪，只怕就有人说全权处理朝鲜事务的太子无能了。”刘据起身离开，拍了拍宜春侯的肩膀。

“殿下，苏武为何始终没有音讯？”苏武奉大将军命令执行秘密任务，核心圈的几个人知道他是到朝鲜探查匈奴人行迹，只是若非张贺提醒，他们都忘了病榻上的大将军既不能接收来自王俭的情报也不能朝苏武发号施令。

只是卫伉始终排斥张贺，既因为其父亲是张汤，也因为他看不上张贺的谨小慎微和循规蹈矩，“这个时候苏武还有什么用！”

“奉车都尉说，汉军一旦给王俭城施压，那些此前反对与我朝开战的朝鲜贵族便会聚集在一起反抗卫右渠，此时不以谍战推波助澜更待何时！”张贺少有的争辩道，一紧张他说话便有些结巴。

“朝鲜诸事尚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臣已派公孙遂到王俭协调杨仆与左将军，不日便会有捷报传来。”公孙遂是济南太守，很得公孙贺赏识，“只是这个卫山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定夺。”

太子看了一眼卫伉，“宜春侯觉得该如何处置？”对具体的事情他从不轻易表态，这是他的父皇教给他的权术。

“卫山贻误军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太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卫山活着，无疑是在向天下昭示朝鲜的混乱来自太子调度不力、用人不察，“现在全国的谍报都由你掌握，奉车都尉的建议你要加以参考，以间谋国，事半功倍。”

奉车都尉是个人才，只是太子不能原谅他玩弄姐姐的感情。

苏武在浿水化妆成一名船工，每到夜里，从汉朝逃荒来的流民乘他的船渡河，而他也将王俭城内的风吹草动送到杨仆的指挥部。

杨仆采纳赵充国的建议，在军队围困朝鲜之际，联合其内部亲汉贵族推翻卫右渠统治，卫右渠统治王俭以来，边境摩擦不断，和汉朝的商业往来几近中断，有些人的日子远不如从前滋润。

荀彘的骑兵乘夜色渡河，河畔守军被杀个措手不及，太子以诈降偷袭汉军失败后，朝鲜军心不稳、士气低落，荀彘几次偷袭和小规模交锋都有斩获，汉军渐渐占据上风，此役得手后荀彘围困王俭与杨仆相约攻城。

公孙遂抵达荀彘军营时，汉军已围城半个月，迟迟不能推进，荀彘大倒苦水，按照他的计算在他率军渡河后杨仆应趁朝鲜阵脚稍乱之机持械攻城，若是军队在他的统一支配下此刻他已经提着卫右渠的脑袋班师回朝了。

“你的意思是楼船将军贻误战机？”公孙遂阴沉着脸，天子到泰山封禅遇刺，导致骠骑将军独子暴毙，他作为济南太守难辞其咎，此番到朝鲜调解左将军和楼船将军的龃龉正是卫家给他创造的戴罪立功的机会，此前他接到皇帝密信叫他相机行事，信中屡次强调朝鲜战事不宜一拖再拖，所以他非常清楚此行目的。他的问题是朝荀彘说的，可脸却冲着杨仆。

“大将军曾经往王俭城中派出间谍，如今间谍回报，朝鲜政局动荡，我军若持续施压，旬月间也可兵不血刃夺取其城池。相较于攻城略地、建功封侯，本将更在意手下将士的生命。”杨仆直视公孙遂的咄咄目光。

公孙遂心中冷笑，杨仆其人最是贪功，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因为麾下都是七科谪之士，战斗力薄弱，两军交战荀彘必定夺得首功。“大将军病倒，朝中谍报由宜春侯全权处理，你说的这条消息可向宜春侯汇报过？”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仆如何会和卫家合作，“还是将军和王俭城的贵族另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以致贻误战机？”

这分明是要给杨仆扣上通敌的帽子，杨仆拍案而起，转身便要离开，公孙遂已示意荀彘麾下拦住去路，他高举天子符节，“从现在起，楼船军由左将军节制，入冬前攻下朝鲜！”

作为杨仆亲兵，赵充国的朝鲜之战便如此突兀地结束了。好在荀彘延用了杨仆对苏武以反间分裂王俭的计策，朝鲜在内忧外困中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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