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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图穷匕见（第2页）

赵充国从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

洛阳的如意客栈是有钱人下榻的首选，朱安世早早便出了门，赵充国和四个高手躲在了他住宿的房间。

“这小子会不会跑了？”手下一个人问道。

赵充国沉思片刻，低声说，“按理说不会，他的包裹还在这里，想必是到集市采购，出了洛阳有些东西就买不到了。”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橐橐”的脚步声，整个屋子都随着声音摇晃，赵充国示意大家安静，用手势命令蹲在窗口的士兵手持重弩瞄准门口，选择合适的射击时机袭扰对方，这在之前都有计划，——绝不能射要害部位，要留活口。

朱安世看起来心神不宁，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被台阶绊了一下，丝毫没有注意进来时老板看他的惊惶眼神，他是这家客栈的常客，又习惯住这间最大的房间，若是在往常，他一定会察觉气氛和平时不太一样，二楼什么时候这般寂静过呢？

他推门而入，迎接他的不是本应该落在门口的晚霞，而是重重的棒槌，他的大脑袋被这一下打开了花，献血迸射，溅到了偷袭那人的身上，若是旁人这一下早昏死过去，可朱安世只晃晃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顺势一把抓起迎面扑上来的对手，大手按住那人头颅一拧，然后索性拿着这人的躯体当作兵器，抡得虎虎生风，饶是生猛如赵充国，这个时候也觉得心惊肉跳，如果刚才被抓住的是自己，能不能躲得了对手拧脖子那一下呢！

就在赵充国暗自侥幸的功夫，拿着重弩的战友一箭射向朱安世大腿，那箭力道十足，又因为距离极短，朱安世根本没有躲开的可能，可这一下似乎又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朱安世是那种杀伤性极大、抗击打能力又很强的肉盾，稍稍吃痛的他抡着手中的尸体劈向赵充国，赵充国不敢硬接招，侧身闪过，抽出腰间兵器——这之前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能把带着四个高手的他逼到拔刀的境地。

朱安世已经看出赵充国就是这几个人的首领，所以招招杀向赵充国，手握长刀的赵充国开始不慌不忙地和他纠缠，朱安世知道对方打的自己力气用尽的主意，这时候又是一箭朝他射来，好像是对着刚才的腿伤一样，终于形成了贯穿，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如此狭窄的空间，虽然都是军中挑选的高手，也很难形成合力，不过看朱安世跪在地上，赵充国和令两个人竟如同街边斗殴的孩子，一起扑倒在他身上，三人各按住要害，死死地将那肥胖的身躯钉在地上，双方对耗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随着朱安世的放声大笑，终于制服了这个被朝廷通缉了多年的犯人。

赵充国感觉浑身虚脱，除了射箭的那个人其他两个也是一样的感受，稍稍喘了口气他们把朱安世绑起来，抬着出了酒家，被朱安世抡得稀碎的尸体先用竹席草草包裹住，被一起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上，他们将直接去洛阳郡的监狱，霍光已经在那里等待，准备进行连夜的审讯。

和所有牢狱一样，这里充斥着斑斑污迹，比之长安的诏狱更甚，也许是在地下的缘故，扑面而来的发霉味道让赵充国很不舒服，越往里走，尿骚和汗臭的味道就越浓重，霍光在里面似乎不愿意大口喘气，连招呼也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点下头了之，即将开展审讯的屋子墙上还有血渍，用刑的凳子上前一个人失禁留下的粪便还没来得及清理，霍光的身边站着一个医官，是负责给这些被审讯的人看病的，避免在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和线索之前人犯便一命呜呼。

霍光又扫了一眼赵充国一行人，目光停留在赵充国身上，赵充国脸一红，他明白霍光的眼神是在询问如何计划得如此周密还折损一人，作为缉捕行动的指挥者他当然难辞其咎，他想和霍光说些什么，可一张口那股刺鼻的气味便呛了进来让他顿觉呼吸不畅，这时手里拿着一堆刑具的江充走了进来——在长安他一刻都坐不住，索性和霍光在洛阳汇合，没什么比给赵王挖坟更让他充满斗志。

医官简单地给朱安世检查了一下身体，看着霍光询问的目光说，“都是外伤，伤及不了性命，用些草药止住就可以了。”然后从容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便退去了。

朱安世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一脸惊慌地看着四周，他虽然是最优秀的刺客之一，却没有受过面对审讯的训练——一个刺客怎么可以被活捉呢？

但是初来长安就跟在张汤身后浸淫多年的霍光却是审讯的高手，所谓审讯，实则是双方心理上的博弈，只有在心理上击垮对方，才能套得有用的口供，一般来讲会经历几个阶段，信口胡说、避而不答、和盘托出，霍光自信没有他审不下来的对手，只是难点在于，他要在朱安世身上抢时间，那些有意安排的斑斑血迹、歇斯底里的嚎叫如同撞钟一样撞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霍光摆了摆手，让江充把刑具放下和赵充国退出去。

“我只问你一点，”霍光坐到了朱安世旁边，“除了博浪沙，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完成刺杀？”

朱安世看着长着绿毛的墙面，哈哈大笑，中气十足，赵充国砰地把门推开，看霍光摆摆手，又掩门退了出去。

“你看，你伤得这么重，何必再受皮肉之苦，你若能帮助我，或许我能对你网开一面。”

朱安世露出狐疑的眼神，“我的确有你感兴趣的情报，可是我如何能够相信你能兑现承诺。”

霍光只是把手指头插进了朱安世被箭矢贯穿的伤口中。

“博浪沙算不上最好的行刺地点，这里只不过是适合我这样刺客的最佳位置，如同当年留侯携大力士锤击始皇帝车驾一样。如果换作别人，想刺杀成功，而且不搭上性命，封禅台是不错的选择。”他强忍着疼痛说道。

“封禅台当天一定会被围得水泄不通，怎么可能会是不错的选择？”

“你能把皇帝团团围在中间吗？那岂不是叫天下人嘲笑天子怯懦畏死！”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封禅台下手？”

“我？大人真会说笑，以我的身形，如何能混得进去！更何况我使的是铁锤，如何在泰山藏匿！唯博浪沙能居高临下，把锤子往天子的车盖上一扔就可溜之大吉。”

霍光沉思片刻，“如果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擅长使剑，会选择哪里行刺皇帝？”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掌握的这个身材矮小的人的信息，都是干这个勾当的人，也许都有了解。”朱安世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说话的条理也清晰了。

“他在湛庐山有落脚点，会铸剑……”

“他叫什么我不知道，就算你们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什么用，他可以伪造一堆假身份，但是他从来不用剑干行刺的勾当，他觉得这样会辱没他祖上的荣耀。”

“不用剑？”霍光略带疑惑地问道。

“他杀人用弩，只是不经常在中原作案，所以不在你们掌握之中，他是用弩的高手，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会在封禅台上刺杀皇帝，没什么位置比那里能距离天子更近。”

“那里的戒备将是最严密的，怎么会有刺杀的盲点呢？”重复的询问会叫撒谎的人露出破绽。

“刺客和你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不一样，如果你站在行刺成功并能逃跑的角度上想，你就会发现，你们在封禅台布置的防线不堪一击。”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换位思考的问题，你在这个领域称得上专家，换到对方的角度，可能就连小孩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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