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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霍光时代（第2页）

霍光模仿着张安世阴郁的表情，却没逗乐任何人，燕王弹劾他的奏疏已经摆在皇帝的桌案上，他们不明白霍光如何还能这样无忧无虑，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在他养病这段时间，张安世、杜延年、田延年、隽不疑甚至杨敞等人都承受着不可名状的压力，他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上官桀打压，张安世对这段山雨欲来的时光那般熟悉，那之后他失去了他的父亲。

贴有霍氏标签的低级官吏远没有他们幸运。

渭城令胡建在狱中自杀。这事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丁外人和原京兆尹樊福不睦，派客卿刺杀樊福，之后将刺客藏匿在长公主府，渭城令随即包围长公主府，丁外人向长公主求情。

长公主闻讯汇同车骑将军带着府兵赶来，双方僵持间竟动了手，胡建见势不妙下令收队，双方互有死伤。当夜长公主门客弹劾胡建擅自动兵企图搜查长公主府，公主在皇帝面前摘下头簪请罪，说是因为她失德才被人这般欺侮，玷污了皇室的荣誉，皇帝天亮便把劾章转给大司马大将军，已经了解真相的霍光将奏书留中，并未处置胡建。不想这次告假，上官桀便将胡建逮捕。

“给渭城令的抚恤金送去了吗？”霍光问隽不疑，“这事要大张旗鼓些，还要为他修建祠堂，叫百姓都知道胡建之冤。”

隽不疑点了点头，他已经着手做了，祠堂明天就能开始烧香祭祀。霍光叫仆人递给隽不疑一块新烤熟的肉，“年轻人要有胃口。”

隽不疑已经很饱了，可还是把那块肉吃了。

“陛下一天天长大，照顾他起居的长公主像他的母亲一样，却开始对朝政指手画脚，淫秽宫闱，若是放任她为情夫谋求侯爵、官职，肆无忌惮扩张个人影响力，先帝何必立子杀母。”

田延年头一个站了起来，他朝大司马大将军单膝跪地，众人纷纷随他效忠。

如果这一天注定来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若败，一败涂地，若胜，再没人能制衡霍氏，他正直、忠诚、完美的形象将土崩瓦解。

不出三年，天下将只知大司马大将军，而不知皇帝。

长公主的消息很快传到左将军府，上官桀全无睡意，叫仆人叫来他的儿子，上官安刚刚喝过酒，脑子不是太清醒。

“燕王弹劾霍光两大罪，曰僭越，曰任人唯亲。长公主说陛下很生气，直到下榻都一脸怒容。”

桑弘羊求见，左将军忙迎了出去，得到消息的看样子不止上官氏一家，盐铁之议后桑弘羊消停不少，虽然只是放开酒酤，国府仍掌握盐政铁政，但是御史大夫根植二十年的势力陆续被连根拔起，搜粟都尉吕破胡因平叛西南不力，被大将军府长史杨敞取代，杨敞是司马迁的女婿，从前也没听说什么功劳，只是在霍光府鞍前马后，便委以重用。

“左将军将作何打算？”

上官桀一怔，虽说桑弘羊和霍光有隙，但不代表他们站在同一阵营，上官安本想说些什么，却被上官桀严厉的眼神制止。

桑弘羊不以为忤，“将军若肯听我一言，穷寇莫追，燕王的上书内容我不得而知，可是燕王身份敏感，若是利用他的上书煽风点火，无异于将我们和刘旦统一起来，即便扳倒霍光，也给他人日后攻讦我们留了把柄。”

“我会慎重考虑大人今天的话。”送走桑弘羊，他对上官安说，“你拿着我手书，请长公主把长乐宫、未央宫、甘泉宫防务交你调度，明日朝议霍光一进宫，你便把他控制起来。”

霍光偏在这天朝议请了假！没有皇帝的批准，宫内的侍卫就不能到宫外去抓人，执金吾、右扶风、京兆尹，三辅长官皆出大司马大将军府，上官氏若贸然行动，双方对峙便不好收场，上官桀只得示意他的儿子稍安勿躁，他要在朝议上将霍光拉下马。

左将军率先发难，痛陈霍光僭越、任人唯亲之举，措辞与燕王上书并无二致。桑弘羊暗自摇头，左将军、车骑将军看似有盖长公主支持，可是对长安控制力太弱，连弹劾霍光这样的小事都要他亲自出头，可见一斑。

左将军支持者以昌邑王、李广利势力为主，但是多在军中，内朝无论张安世、杜延年，甚至金日磾的儿子金赏、金建，都站在霍光一边。此前上官安以大将军不同意为金建封侯为名企图离间金家兄弟和霍氏的关系，金建正色说，金氏的富贵是先帝和陛下所赐，陛下尊敬什么人，我们便尊重什么人，陛下叫我们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上官安再不敢流露延揽之意。

朝中一片沉寂，丁外人起身附议左将军，大臣们似乎都在听小皇帝表态，宫中侍卫按住刀柄，等待车骑将军一声令下。

“臣有话要说。”丞相田千秋很少在朝议上发言，这次想不到也掺和进来，上官桀面露喜色，他知道田千秋受霍光压制最重，“左将军说大将军任人唯亲，请问他为哪个亲人谋取了利益，或是向陛下张口索取侯爵、官职？相反，长公主欲为丁外人封侯，左将军应，霍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又不许，长公主以是怨光；御史大夫桑弘羊屡次为他的儿子求官，大将军都予以拒绝，他的儿子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茂陵令魏相将他缉拿在狱中，还在等待审判，我们受先帝所托，辅佐陛下，可是我们哪个人比大司马大将军更无私、更忠心呢？现在他遭受不公平的诽谤，在座诸位竟没人站出来吗？”

朝议突然热闹起来，上官桀万料不到头一个替霍光辩护的竟是素来胆怯的田千秋。那桑弘羊一语不发，上官安正要说什么，皇帝轻轻咳了一声，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大将军安在？”

“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张安世回答道。

“召大将军。”

皇帝也许是想息事宁人的态度，看己方并不占绝对上风，上官桀有退缩之意。

内侍去召霍光的时间，刘弗陵悠悠讲起往事，那神情语气都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秺侯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金赏、金建侍卫宫中，与朕相伴，出则同车，入则同席，赏为奉车都尉，建为驸马都尉，金赏嗣爵，得配两绶，朕便和大将军说，金氏兄弟二人，不可使俱两绶耶？大将军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朕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大将军说，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在座诸位可有一人曾有逆鳞之言，大将军耿介如斯，难道没有周公之风吗？”

上官父子隐约察觉不妙，这时大司马大将军光着脚、披散着头发进了大殿，见到皇帝便叩首请罪。

皇帝亲自下殿扶起霍光，“将军请把冠戴上，您对弗陵就这般没信心吗，朕知道燕王的奏疏是假的，大将军无罪。”他又走到桑弘羊面前，“御史大夫主管吏治，有人诬告大司马大将军，还望您彻查此事，还大司马大将军清白。”

“陛下是怎么知道奏疏是假的呢？”霍光疑惑地问。

“将军到广明去检阅禁卫军，是这几天的事情，您选拔校尉至今也不过十天，长安到燕地往来信件最少要二十天，燕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大将军若有不轨，何须区区校尉。”

这最后一句话可谓诛心，霍光忙又脱冠请罪，刘弗陵搀他起来，“武都氐人反，大将军要密切关注此事，朕总觉得这里有匈奴人挑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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