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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照壁前面有一段青石板铺成的绿道，很少有人知道禁止通行的绿道的围墙后面有一道小小的石门。走出这道石门，是一栋掩映在绿茵里的木楼，名曰&ldo;招隐阁&rdo;。晨曦里，这道石门&ldo;吱呀&rdo;一声打开，一个人背负双手慢慢地走到了照壁旁边，抬起头，看看上面覆盖着的厚厚帷幕。一阵风起，一个瘦小的人影从照壁旁边那棵千年古松上飞身下来，揉了揉眼睛：&ldo;唉，我又睡着了。&rdo;这一个月以来，她不分昼夜地在这照壁上作画，累了就跃上千年古松粗大的枝gān随便歇歇。

&ldo;辛苦你了！&rdo;来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串成一条四平八稳的线。可是，他盯着帷幕的目光却不如语速的平静，qg不自禁流露出一丝紧张的期待和揣测。这瘦小之人看看他略微紧张的脸色，道：&ldo;你告诉释诫大师，可以开门参展了。凡愿意今日观看的，每人必须布施十万钱。明日看的减半，后日看的随意出价，大后日就任其参观不用收钱了……&rdo;

她的语速快快的、脆生生的，如有人在清晨摇动一串均匀的珠子。话音未落，她忽然飞身掠起，身子像壁虎一般伏在照壁上，一伸手，那厚厚的帷幕立刻落在地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红的朝日、蓝的天空下，照壁上活脱脱的维摩诘，他不是站着也不是坐着，身子半隐在淡淡云雾里，稍微前倾，脸上的清羸病弱之容也清晰可见，几乎要咳嗽着走下来一般。来人期待的目光立刻转成了虔诚的惊讶，不由自主跪拜下去，双手合十：&ldo;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do;好一会儿，来人站起身，看着面前倦眼惺忪的女子，慢慢道：&ldo;招隐阁有房间，你可以去休息一下。&rdo;&ldo;不用了，我随便歇歇就好。还有，我要看看是哪一个附庸风雅的家伙最先出十万钱哦。&rdo;

她唧唧刮刮的笑着，语气如孩子一般任xg。他再看她时，她的身影已经藏匿于古松繁茂的枝丫间了。他摇摇头，又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慢慢往那道禁止通行的石门走去。庙门已经按时打开，早已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刻蜂拥而入。大雄宝殿外有一道大门，要经过这道大门方能进入参观维摩诘画像。收钱的小和尚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诺大的钱筐：&ldo;维摩诘画像落成，凡愿今天参观者，需布施十万钱……&rdo;&ldo;什么画像这么贵？&rdo;&ldo;谁先进去看看？&rdo;&ldo;十万钱哪！&rdo;&ldo;石公子来了。&rdo;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道来，贵气、俊美的石良玉不紧不慢地走来，他的纱笼帽纹丝不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士族阶级最崇尚的标准风雅。他看看那个施施然的小和尚，点点头，随身的一名仆从立刻递上十万钱。小和尚喜滋滋地记下布施，&ldo;公子，您请进，请进……&rdo;石良玉慢慢地以同样的步姿跨过了这道门。过了一个转角，石良玉的目光一落在那面照壁上，原本只剩短短的距离，他忽然飞奔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维持了几近二十年的名士风度。那是一种心灵的巨大震撼，那是活脱脱的维摩诘立在照壁上，隐几忘言，病容倦倦，悲悯着人间的万物众生。他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仰视画像，然后又蹲下，最后gān脆就地坐下，张大嘴巴，入神地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才稍微回过一点气来，喃喃自语道：&ldo;天啦，这世间竟然有如此仙才之笔！&rdo;

一只鸦雀从林间飞起，这鸦雀之声是如此刺耳，他猛地抬起头，只见照壁旁边的大树边，一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仿如才从树上跳下来一般。这是一个十分瘦小的姑娘。她很随意地穿着一件粗布衣服，这原本窄窄的衣服穿在她瘦小的身子上也显得有些空dàngdàng的；她眉清目秀，但面上略有菜色；她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溅了不少红的huáng的颜料；明明是个小小的女子，却偏偏给人一种落魄书生的感觉。石良玉生平从未接触过庶族女子，但见她衣着寒酸，举止散漫，显然是庶族无疑。

他看了看这片神圣之极的艺术殿堂，又看看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两相对照，有些刺眼。他心里不悦，却依旧温和地道：&ldo;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快出去。&rdo;她直视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俊美的面容：&ldo;这里是寒山寺又不是你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关你什么事？&rdo;石良玉见她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且出口不逊，暗道，这庶族女子好生无礼。

他正要说什么，女子的目光已经移向一只刚刚飞起的翠绿的鸟儿，似乎这只鸟儿是什么绝美的东西，她的笑声里带了点温煦的倦意：&ldo;你是来附庸风雅的第一个傻瓜！&rdo;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已经飞入高高的天空的鸟儿，石良玉看看画像又看看她，正对上她收回的视线。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这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清澈明亮，眼珠那么黑那么大，骨碌骨碌转动时，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彩。士庶不共处。他本想继续驱赶她，见了这样的目光，驱赶的话不知怎么说不出口来。女子见他的眼神几变，又唧唧刮刮的笑起来，转身走了。石良玉松了口气，收回视线，很快又沉浸在了那副让人目眩神迷的艺术杰作里。

已近huáng昏，观摩的人群开始cháo水般退去。早上还施施然的小和尚现在数钱已经数到手软，自石良玉第一个进去后，其他赶来的士族官僚岂甘落后？纷纷效仿，每一个人看后都大呼那十万钱真是太值得了。如此大半日下来，已经筹得好几百万布施。释诫大师笑眯眯地巡视一番，决定明日再加派两名收钱的弟子。明日虽然布施减半，但是经过今日的轰动后，来观摩的人不知会增加多少倍。照壁前已经完全清静下来，只有一个人依旧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副画，心里一遍一遍地反复临摹。一天下来，他几乎已经揣摩了维摩诘每一个最细微的表qg，甚至包括最角落里那个十分不起眼的朱色的印章。这个印章嵌在云层的一朵红色莲花里面，不十二分仔细，根本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也未必认得出来‐‐那是三个异常复杂的古篆字：蓝熙之！显然正是作画者的签章。&ldo;石公子，我们要关门了！&rdo;守门僧连续叫了好几遍，他依旧如痴如狂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守门僧无法，也不敢去打搅他，正为难间，只见释诫大师走了过来。守门僧立刻迎了上去：&ldo;大师，石公子还没走……&rdo;释诫大师点点头，走到照壁边上，石良玉依旧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壁画。

释诫大师重重地咳嗽几声，石大名终于抬起头，忽然站起来大声道：&ldo;大师，蓝熙之是谁？他在哪里？快告诉我，我一定要见见他……&rdo;&ldo;这个嘛，咳……咳……&rdo;释诫大师这回是真正地咳嗽了起来。一个月前，&ldo;招隐阁&rdo;的主人告诉他，有人看中了这面雪白的照壁，要在上面为维摩诘画像，并且保证，此画落成后，至少会为寒山寺挣得百万布施。释诫大师正愁布施不足以重新塑像，反正照壁空着也是空着，而且是&ldo;招隐阁&rdo;的主人出面请托，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应神秘的作画之人要求，照壁前的简单棚架搭好后，大雄宝殿关闭了整整一个月，任何人不得进出，只有一个负责送饭送水的小和尚每天将饭菜放在指定地点。作画者饿食斋饭，倦栖古松，如此一个月下来，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其真正面目。&ldo;蓝熙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在哪里？&rdo;qg急之下，他猛地抓住释诫大师的领口：&ldo;快告诉我，快……&rdo;释诫大师被他摇晃得喘不过气来，不由得脱口而出：&ldo;估计早已离开了……&rdo;

石良玉松开释诫大师的手，狂奔而出。寺庙外，他的一众佣仆早已铺好了红丝毯，准备了下山的小桥等着他。见到公子出来，两名小童正要迎上去，他已经越过众人踏上了下山的小径，声音远远传来：&ldo;你们快回去，不用等我。我要去找一个人……&rdo;

第一卷：乱世太子妃

夜宴（上）

三月初三，踏青社日。一个老婆婆坐在路边叫卖着纸伞。她已经很老了，背脊都完全佝偻起来，眼睛也有些模糊不大看得清楚了，但是，她还是挣扎着提了一篮纸扇来这热闹的社日之地，希望能赚得几文，为家里买一点点米。可是，从早上到晌午，无论她怎么殷勤的吆喝，她的纸扇依旧一把也没能卖出去。

她看看陆续散去的游人，失望地叹口气，心想这是chun天，人们还不需要用扇子吧，可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那些风流才子，明明就是人手一把纸扇。一个人蹲在地上拿起一把扇子，仔细看了看，老婆婆心里一喜：&ldo;小姑娘，你要买扇子么？我今天还没开张，你要的话给你算便宜一点，每扇五文……&rdo;小姑娘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摸出&039;一块硬炭模样的笔就在扇上飞快地画起来。

老婆婆气愤地看着她，大声道：&ldo;你gān什么？我的扇子……&rdo;&ldo;莫急莫急，老婆婆，我帮你卖扇子……&rdo;小姑娘笑着回答，手里的硬笔却片刻不停，很快，雪白的扇面上就有了荷花、虫鱼、松树、飞鸟……一个时辰之后，十来把扇子都画完了，小姑娘拿出一个朱红的印章一一盖在扇面上：&ldo;老婆婆，你就说这是蓝熙之的亲笔，每扇卖一千钱……&rdo;这个印章上的字就并非大篆，而是清晰可辨的小楷了。老婆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哪里敢开出口来漫天要价？小姑娘见她根本不信，自己忽然大喝一声：&ldo;买扇子哦，蓝熙之亲笔画，每扇只要一千钱……&rdo;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可是过往的人群都清楚地听见了。她喊完这一嗓子，冲老婆婆一笑，身影立刻就消失在了人群里。老婆婆尚未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围上来一大群人：&ldo;这扇子真是蓝熙之画的？&rdo;&ldo;就是画维摩诘像的那个蓝熙之？&rdo;&ldo;看，有蓝熙之的印章，是真迹……&rdo;&ldo;快，我要一把……&rdo;很快，老婆婆篮子里的十来把扇子已经被抢购一空，到最后一把扇子时，三只手同时伸了过去，有两只手的主人同时大嚷起来：&ldo;我先来的……&rdo;&ldo;是我先……&rdo;&ldo;我出一万钱！&rdo;另外一只修长的手已将扇子拿在了手里，正在争执的二人立刻停下转向彼此共同的&ldo;敌人&rdo;，待看清楚&ldo;敌人&rdo;是一位锦衣士族公子，不敢再吭声，毕恭毕敬退开去。石良玉仔细看了看扇面上疏疏的一支青荷和旁边淡红的&ldo;蓝熙之&rdo;三个字，微笑道：&ldo;老婆婆，这作画的人去了哪里？&rdo;&ldo;她……&rdo;老婆婆看着面前的一堆钱，几乎如做梦一般。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堆钱，更别说和这样一个贵公子说话了。她四处看看，背影穿梭里，哪里还有那个小姑娘半丝影踪？石良玉失望的正要离开，忽然听得老婆婆喃喃自语道：&ldo;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的画为什么这么值钱？&rdo;石良玉急忙回过身：&ldo;给你画画的是个小姑娘？&rdo;&ldo;嗯哪，看样子，她明明是个庶族女子，庶族的女子作画也会值钱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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