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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赊账的买卖我们一概不做。你们若是想着赊账来谈的,今儿便是白谈了。”燕熙说话就要起身,“不如你们去找能赊账的粮行谈罢。今儿浪费了彼此时间,以后也莫要再见了。”
邬枭感到燕熙强势的冷漠,他做了多年粮食生意,便是在钱、白两家面前,也从未放下过身段,此时竟被一个新粮行的主子如此不当人看,一时气得瞪目,凶狠地道:“大靖可不止你们一家粮行!”
燕熙手肘撑上案沿,微倾身瞧过去,隔着纱幕,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有恃无恐,他说:“那你们大可去找旁的粮行,看看有谁有能耐供你这么大的货。只是,你们漠狄不产粮食,我敢说,若我不卖,你们眼下是找不着能卖的粮行了。”
邬枭感到某种类似鹰隼盯着猎物的视线,他竟是不由额头淌下汗来,强自镇定道:“钱、白二家并未拒了我们,只是暂时未应罢了,你们河清号也别太得意!”
燕熙轻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告诉你们吧,钱、白二家今年怕是不敢应你们了。他们的粮食大部分都存在了北原,可是娘子关现在不放粮通行,他们的粮运不过来,绝计不敢应你们的。”
邬枭近日一直在查钱、白两家的事情,他们隐约知道问题是出在粮路,却没想到是出在娘子关。现在一听是娘子关,他立刻与邬森交换了视线,心下便了然了。娘子关原来由西境控制,现在由北原和西境共治,北原素来在军资上不好说话,钱、白两家大约是真的打不通粮道了。
邬枭今日原本志在必得地来,谈到现在,竟是落入下风,他不可置信地反问:“那你们怎么敢答应?”
燕熙胜券在握地舒了一口气,说:“河清号的粮不在北原,自然敢应。不瞒你们说,我们来此,就是图着要取代钱白二家的。他们过时了,和四姓关系太深,光是运粮一样,就拿不到通关文牒,他们的粮食休想运来西境。我今年这个价格,就是来抢他们生意的。”燕熙这话说得像要一口吞了西境粮市,听得邬枭冷汗更重了,他越来越没底气,频频地去瞧邬森。
邬森反而对今日的商谈越来越感兴趣,挑眉让他接着谈。
邬枭狐疑地问:“我需要知道你们背后是靠着哪家?”
“原来的西境总督和商贾,都靠着姜家过活,姜家一倒,他们也就倒了。”燕熙高深莫测地说,“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们河清号不能把宝都押在一家,我们靠着许多家,可到底是谁,不能告诉你。”
邬枭越听越心慌,强自正色说:“我们还是不懂,河清号为何肯卖粮给我们?不怕我们转手把粮给漠狄大军,反去打你们大靖?”
“既为商贾,我只认银子,无利不起早,没利的事情做做面子可以,伤了元气不行。今年这粮食不卖出去,我们后面的生意都要乱。”燕熙像是终于正视了邬枭,正色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钱、白二家在西境根深蒂恩,今年若不趁他们危急之时,取而代之,待到明年,等他们缓过来了,我们这些个新粮行,想要扳倒他们,便是难上加难。而且,只要今年我们拿下你们的生意,他们两家的粮出不了手,都会变成陈粮。到时这两家还得找我们解决粮路或是收粮之事。到时,我们折价吃掉他们的陈粮,河清号便是大靖最大的粮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换你们做生意,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么?”
邬枭这回全明白了,他一时心中又是震撼,又是庆幸,幸好这样的对手在大靖而不在漠狄,否则他们邬氏粮行便是下一个被取代的对象,他不由叹道,“公子实在厉害,邬某自叹不如。”
“彼此彼此,富贵险中求。”燕熙淡淡地笑了声,算是受了邬枭的奉承,接着说出了更叫人心惊肉跳的话,“再者,你们这生意,我们也只做一年,把钱、白两家打垮即可,明年我们便不必再谈了。毕竟是卖粮给外族,而且也拿不准这粮食是不是会流到军营,这种生意做多了,总会被朝廷盯上,我们河清号到底是大靖的商号,还得依仗着朝廷。”
燕熙顿了顿,不等邬枭接话,忽地提高了声,冷然说:“想要谈生意,得像我这样把话说明白,才叫有诚意。邬老板,你觉得我们河清号诚意够了么?”
听到这里,邬枭彻底不担忧了,他去瞧邬森,见邬森没有反对的意思,邬枭于是搓了搓手道:“公子是爽快人,句句话都是诚意,邬某实在是感佩万分。只是,还有一点,我要瞧瞧你长什么样。几十万石粮食的生意,总不能蒙着脸做罢?”
“我劝你别瞧。”燕熙冷淡地威胁,“命没了,就不好了。”
邬枭却是冷笑一声,竟是出手如电般来揭燕熙的幕篱。
然而款款坐在一侧的紫鸢出手更快,她袖中短刃出手,刃锋寒光闪动,血光在空中溅开,四根手指齐刷刷、血淋淋地坠在案上。
邬枭愣住,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待手上的痛感传来,他猛地伸手,才发现,四指被削得与拇指一样平。
他吓得大叫起来,拿左手去捂手指,可这种断开的伤口,血根本按不住,血从他左手指缝中渗出来,淌了一桌面,溅得近处都是,血腥味弥漫开来。
燕熙巍然不动地坐着,早有卫持风抬手用袖子替他挡了血滴,他干干净净地坐在那里,白纱和素衣一尘不染,日光从窗子外钻进来,只够到他的袍摆。
他在这凶残的现场,淡然地掏出帕子捂住口鼻,隔绝了难闻的血污味。
邬枭血冲脑顶,疼得面色狰狞,他又疼又气,哇哇乱叫:“你们胆敢伤人!来人!”
可在场河清号的人全都面无愧色,冷冰冰地瞧着他。
他叫着来人,可现在是在河清号的场子,他带来的人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河清号的人请去喝茶了。
他只剩下随侍的邬森。
旁边的邬森拍案而起,拔刀跳起,怒目而视:“你们好大的胆子!”
“邬老板。”燕熙懒得看“邬枭”的惨状,他转头对“邬森”淡淡地说,“你说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又何尝不是?弄个替身,就想唬弄我们河清号?如此狡兔三窟,与你这种人做生意,着实是没有意思。”
燕熙早就看透了,“邬森”才是真正的邬枭,而一直扮演着“邬枭”的人反而是邬森。
邬枭吃惊于燕熙竟然已经识破他的身份,哈哈大笑道:“我倒是觉得,与公子这样的明白人做生意,很有意思。”
他说着便径直起身,也不去扶那被断了指的邬森,邬森似就这样被他弃了般,甚至得不到一个眼色的安抚。
邬枭笑完,提刀做势就走,却在转身时,骤然回身,伸手来摘燕熙幕篱。
邬枭出手极快,带来的风势锐气割人。他站的位置,特意卡住了卫持风去救燕熙的方向;同时因他站着,又比坐着的紫鸢高出不少。
他这一出手,直取燕熙幕篱,手下如挽狂风,角度又极是刁钻,竟是叫卫持风和紫鸢不及去替燕熙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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