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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平小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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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阿还想写作的理想，不知不觉人已中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小时候最早的记忆是父亲打母亲，扯着母亲的头，按着母亲的头发朝墙上撞，然后就是和妹妹捉迷藏和妹妹病中凄厉的哭叫。爬上猪栏的屋顶偷吃家里晒的番薯干，曾祖母又急又怕的叫唤，那种急，回想起来是暖暖的，被当作心肝宝贝的感觉。

再大一点是二姐上学，帮她砍数数的小竹棒，她拿着小笔枝放在木桩上，阿还拿着刀砍，不小心砍裂了她的手指头，露出白白的骨头，二姐只是忍着痛小哭了几声，好像怕弟弟被大人惩罚，事实上阿还并没有挨骂，爷爷只是乐呵呵的帮二姐包扎，说是犯了赤口日不能使刀的禁忌。或许因为阿还是孙子吧，若换作二姐伤了阿还就不一定那么豁达。再长大一点是阿还自己上二年级时那次，做饭煮了萝卜干被当成了贼，写了生平第一份保证书那次。

其他琐事略过，到了中学的时候，阿还买了二本药书，决心学医治自己的病。不仅妹妹生了病父亲不给治病死了，家里人生病了父亲也不给治的，母亲有次病的脸肿的吓人，父亲也一样没给治，实在母亲下不了床了，父亲就去叫做村长的本家叔公，阿还知道父亲是想叔公有个见证，处理母亲的后事好对舅舅有个交待，被叔公骂了一顿快去叫医生，实则是医生给打了几剂针，开了几天的药就好了。阿还姐弟平时生病也是，安乃近，退热散，或是父亲自己到卫生所说一下病情买点药回来，吃了药就好了，再叽叽歪歪就骂你装病。也有被父亲放在单车后面带去看病的经历，那种记忆，难受的不是病，而是父亲的骂，从出门到离开村子，逢人就诉苦着骂，他一家都是药煲子，他是前是杀了人了，生了个讨债的。。。他的词非常丰富，村人有时候会安慰劝解一下他，有时他叫他不要那样骂。骂多了，阿还也就习惯了，低着头静静的坐在单车后面，到了卫生所照例的低着头，医生问一句，怕疼似的回一句，常常因为声音过低而需要医生反复的询问。父亲在卫生所倒是不骂了，很感慨的说带小孩不容易，一家老小，这个病那个病，收入全靠一个人生活难免困难，阿还常疑惑，母亲不是一样干活吗，怎么只靠父亲一个人了呢？父亲的话获得许多在卫生所闲坐或带小孩看病人的认同，那时候啊，带小孩看病也就像如今人们去高档场消费了一回那样，值得晒一晒的事。

妹妹病死的恐惧，所以阿还认为只有自己学了医才能救自己，救助亲友。那两本药书真是来之不易啊，因为父亲把阿还每个星期的开支明细都定死了：带一瓶咸菜，吃到星期三，然后买菜每餐一毛钱到星期六，偶尔要学习资料费都被骂，连带着老师一起骂。每个星期向父亲要生活费的时候，都是吞吞吐吐的开口，照例等父亲骂一顿，拿到定额的钱，还听父亲骂一句“你给我省着点用，我辛苦挣钱可不是给你大手大脚享受的”。去书店看书，因为觉得那是大人看的书，阿还只是拿着小说装模作样的看，然后偷偷翻一翻医药类书，多次翻阅下来选定了两本书，《常见病治疗》和《民间中草药验方》，一本二块七毛，一本三块六毛，这六块三对于阿还可是一毛巨款啊。一个星期才一块五的买菜钱，阿还只好带多一点菜，吃一个星期，带多一点米，卖给卖包子的阿姨，再拆撒谎学校要交资料费，好不容易几个星期才凑够买书的钱。买到书的时候阿还感觉自己的命有救了，简直和华老栓买到馒头一样郑重其事，把书放在箱子锁起来，在宿舍没其他人在的时候才偷偷拿出来看。

但是好景不长，两本药书被隔壁班的同学偷走了，他本意大概是想要偷小说的，把两本药书和一本小说都偷走了。天塌下来的感觉，之后阿还各处打听书的下落，最后打听到了，是隔壁班一个很高大的同学偷的，那人家境很好，但就有小偷小摸习惯。阿还去找他要，他不承认，讲到极也不承认，恐吓也没有用，想打他又不敢下手，明显打不过。

阿还在上早读课的时候跑到他班上讲台大喊：“某某某，你是个贼佬！偷我的书，赶快还给我”！一下子就轰动了，他们班班主任也即是阿还的英语老师，在上英语课前扯了一下阿还的嘴角：“你到我班去造反是吧？小小个子那么嚣张，你的书在我们班委那里，但是你扰乱了我们班课堂秩序，先要向我们班同学道歉，看他们肯不肯还给你”。

偷我的书，还要我向他们道歉？而且还要看他们肯不肯还？阿还转不这弯来，后来又在一个初三的本村人的馊主意下说自己的书里夹了五块钱，第二天上英语课时阿还给英语老写了一封挑战书，骂他贼老师教出的贼学生，云云。背后还画了只眼睛通红的兔子，英语老师姓杜，谐音兔。被激怒的英语老师课也不上了，当堂宣读了阿还的挑战书，只念了小部分，又信口开河念了一部分阿还没写的。最后质问阿还：“阿还先生，你说你有五块钱夹在书里，可有谁证明你有五块钱啊”。

砰！阿还一拍桌子“你有钱你告诉人家吗”？！

这话顶得死死的，无法辩驳。

事实上，多年以后阿还回忆，怎么一下子同村那个读初三的就知道了呢，而且会主动的给他出计整那位同学，平时他们都不一起玩的。那位偷书的同学家境富有，而那位初三的本村学生则是家里有做官的，英语老师平时都有叫他们去他房间玩，比较照顾，后来英语老师升迁，到县城教书，再后来教育局任职，都有那位同学家庭关系的因素。

因此那个初三同学是给阿还下圈套的，如果阿还走正常程序，向学校教务处举报，那位偷书的同学是要被处分甚至开除的，因为他不只偷了阿还的书，是惯偷，还偷了其他好多同学的财物，要是学校查到，处分必然严重。但如果阿多了一个阿还撒谎的环节，也许关注点就转移了，各打五十大板，不再深挖下去，那位同学得到从轻发落。没想到阿还在课间给他下了战书。

被阿还一番刺激，英语老师也愤怒了，叫阿还跟他出教室外去。一出门阿还便被打了，一个反打在左鼻子和眼眶上，当场鼻血不止，左眼看不见，继而被掐住脖子往墙上撞，狠狠的撞。

而后阿还被带到了他的休息室，两个小时的恐吓，最终达成私了协议：阿还不许再找那位同学的麻烦，书不还了，断绝师生关系，所有他的英语课阿还不得到教室听课，以此作为英语老师原谅阿还的代价。

阿还不敢异议，那两个多小时的恐吓实在太可怕，再者阿还也害怕父亲知道，万一父亲知道了，不给他读书了怎么办？

那个星期阿还没敢回家，因为眼睛的伤没好，叫邻居帮忙带了米和菜，帮忙撒谎说班级补课。

之后的英语课阿还便都躲在宿舍里，有值日老师查房就翻窗到学校外面去躲。事实上啊，全校的老师都知道有那么一回事，四五百人的学校，发生那样的事，校务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事情并没有完，当然人们看不到罢了，在阿还的脑海里构思幻想过无数次报复方案。欺负过他的人，嘲笑过他的人，都被他在幻想中狠狠的收拾过了。有时候灭了，有时候狠狠羞辱一番，有时候只灭几个主要人，有时候灭了很多。各种复仇手段，各种逃亡方法，想到真时躲在被子里都流泪，逃亡了何时再能回来看看自己的曾祖母和母亲？若是太久回来，曾祖母都不在了吧。

精神上的报复不是阿Q的专利，所有人在受委屈的时候都或多或少的有幻想过。从此阿还就走上了不断幻想报复手断，又不断自己推翻之前所想，纠正，重新来过。一系列的白日梦做下去，各种快意，动情处会流泪，在白日梦里得到了愉快，甚至不仅仅限于报复了。喜欢的女生，梦里的阿还英俊，会功夫，而且学习成绩非常的好，各个班的漂亮女生都喜欢阿还，一系列的美好的白日梦。

居然，被同学们嘲笑着，班集体活动都只是跟在后面，阿还也依然有很完美的梦想。

一面是现实，一面是幻想，初中，高中，阿还就是那样过去的。

初中毕业，勉强上了全县最差的高中，高中毕业没等来大学通知书。暑假里，同学们来家里找到阿还，大吃一惊，原来阿还高考后一步都没走出村子，从早到晚干什么活都安排的死死的。烧火，烧柴多了父母都要责骂，日复一日，人生前途完全看不到希望。

来看望阿还的两个同学，有一个口才是极好的，他试图和阿还的父亲沟通，给到阿还更多的自由空间。听着同学劝说父亲，就像辩论赛一样，阿还的同学和阿还的父亲是大人，讨论着在子女教育上该如何给到信任和引导，才有利于子女成长。而阿还只是个旁听的孩子，端着饭碗，听同学讲这他父亲是怎么样信任他的，比如家里的水田施肥，他爸就随他去做，有时候也会撒多烧了禾叶，但错过了就有经验了。父亲说阿还是绝对不可能的，和你不一样，他什么都不会。同学怎么转变话题引导父亲接受他的观点，父亲都是那么顽固的坚持“阿还不行，和你不一样”。同学的口才也真是太好了，听着他和父亲的辩论，阿还真心觉得自己和同学不是一个层次，自己去他家的时候，跟本就不敢和他父母说什么话，只是进问喊一声“叔，婶”，吃饭低着头吃，夹菜只敢夹近处的，远了手会发抖，他父母问一句就答一句，很是窘迫。

阿还听着他们的辩论，别过脸流泪，另一位同学也知道了，父亲的固执是劝不了的，讲一些别的话中止了话题。当晚同学在家留宿，三个人睡一张床，也只有在晚上，阿还才能和同学好好说话，白天呢，基本上都是父亲和同学聊天，阿还只是烧火做饭，吃饭的时候旁听。

聊天几近到天亮，第二天早饭过后，踩单车送同学去坐车。回来说村里有个小孩在大河溺水了，三个小孩一起去放牛的。

三个小孩去大河放牛的，是弟弟和另外两个邻居。飞奔着到了大河坝，已经有好些人在河时捞，岸边也站了些人，溺水的是上屋邻居家小孩，弟弟和另一个正坐在沙滩上哭。

阿还也下水去捞，那个河段并不特别深，有些地方没过头，有些地方可以站着齐腰深，但站不了多久会被水流冲到另一处。他们就是顺着不深的路径把牛放到河对面的河滩的，那里天然草地，没有庄稼，放好牛便可以玩了。那也是村里一代代人在放牛娃时代喜欢的地方之一。他们把牛放好就去玩水了，溺水那个是家里宝贝，平时奶奶看的紧，不让下水的，所以十多岁了只会一点点狗刨。他们玩旁边村子人的木材，被一妇女吼了，慌，赶了牛就想回家，没有照以前路径了，邻居小孩被冲到了深潭里，另两个能自己游，但救人不能。

大家捞了许久没捞到，邻居大伯跑着来到河边，喘着气边脱衣服边问：“哪里下的水”？人们指给他位置。

“那就完了”，邻居大伯悲哀的说了一句，衣服都还没脱完，栽倒沙滩上。再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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