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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以人为本（第1页）

丰登走后，有财与杨爷开始商量正事。

杨爷说道：“今天八月初七，后天初九是个黄道吉日，万事大吉，我想把开镰的日子就定在后天。长短工的事，还有一应农具，你都安排妥了吧！”

有财信心十足地答复：“杨爷放心！人都安排好了，短工请了十二个，加上院里八个长工，二十个人应该够了，农具也清点好了，镰刀我也叫满牛叔磨利索了。”

“晒谷场那边呢？场子碾了几遍？前段时间下了几场雨，把那谷场的土都冲都浮了！”杨爷接着问。

“碾了五六遍了！满牛叔是家里的老人了，做事靠谱，你放心！刚才我来的时候绕过去看了，晒谷场平整得很，一点浮土没有，比大太太做的油饼还光滑！”有财声音高了点，口水乱飞地回答。

杨爷满意地点点头，说：“行行行，都安排好了就行！”杨爷在旁边茶桌腿上敲了敲烟杆，一边从腰间掏岀一个烟袋往烟嘴里装着烟丝，一边说道：“事都安排好了，那你就回去吧！”

“好”，有财答道，可并不起声，两只粗糙的大手搓了搓，望了望杨爷。

“还有事？”杨爷看看没有挪窝的有财。

有财连声说声：“是是是，今年短工难找，工钱比去年高了两成。”

杨爷爽快地回答：“高两成就高两成吧，现在物价涨得厉害，短工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

有财顿了顿，接着问道：“那短工的吃喝呢？跟往年一样？”

杨爷深深吸了一口烟，说：“往年嘛就是中午吃一顿饭，今年年景好，谷子收成可能比往年好得多，我也不做那为富不仁的人，大家伙都是干力气活，那就加一顿“邀中”吧！”所谓“邀中”是地方的一个土话，就是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吃点东西，有点类似于上午茶。

“给杨爷干活就是好啊！这十里八乡就找不到像你这么仁义的主家！”有财由衷感叹道。

杨爷平静笑了笑，说道：“以人为本嘛！是人就要吃饭喝水睡觉！我自己吃香喝辣，下面的人没吃没喝，那我能平安吗？别人还不得造反，搞不好还能把我这房子点了，把我脖子给抺了！克扣下人的事是傻子干的，我不干！”

有财竖起大拇指说：“杨爷就是不一样，看得长远，不愧是读书人！”

杨爷缓缓回忆说道：“我太爷爷那辈的时候，我太爷爷是县城刘家米行的帐房先生，家里只有四五亩地。这么几十年在我爷爷手里、我爹手里倒腾岀这么大一份家业，不容易啊！打小我爷爷就教我这四个字“以人为本”，要把下面的人当人看，要不然会败得一塌糊涂！”

有财点头附和道：“这些我听我爹讲过，说太奶奶是菩萨心肠，当年我爷爷就是逃难来，路上死了爹娘成了小叫花子，太奶奶收养了我爷爷。我们这一家人才在这里落地生根，杨家是我们家的再生父母啊！”

有财半眯着眼，陷入回忆中……

半刻后，有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说：“杨爷，你～你还记得秀莲吗？”

其实，有财心里很清楚，杨爷没有忘记秀莲，因为那是杨爷的初恋。但十多年过去了，两人从来就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

杨爷有些恼火，反问道：“你说呢？”

秀莲是有财的堂妹，比有财小两岁，与杨爷同年，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杨湾的田前屋后留下了他们童年和少年无尽的回忆……杨爷14岁去省城读书，只有寒暑假才回来，18岁那年等他从省城兴冲冲回到家去找秀莲和有财玩，才听说一个惊人的消息：秀莲嫁人了！嫁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另外一个县！

杨爷用急切的眼光望着有财，有财低下头慢慢说：“秀莲是怀着孕嫁到外县的，当初我叔打得她半死，问她男的是谁，她死活不说，说那是她做了个梦怀上的！二叔拿她没有办法，只有托人给她找了个外县的男人嫁了。”

杨爷知道自己就是秀莲梦里的那个人，想到了这里，陷入回忆的杨爷脸上现出丝丝痛苦的表情。

杨爷急问：“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好，她男人是个杀猪的，脾气不好，小时候跟别人打架弄瞎了一只眼睛，当初才愿意娶秀莲。秀莲嫁过去六个来月生了个女孩，头几年她男人对她还可以，可后面秀莲再也没怀上了，她那杀猪男人就三天两头地喝酒打她。”

有财喝了口茶，继续说：“上个月，她托人带信给我，说她男人把人砍伤后跑了，她没了活路，想回杨湾来，叫我帮她找点短工做。”

“那她生的女孩呢？也一起回来吗？”杨爷追问。

“那孩子走了”，有财吞吞吐吐说。

“死了？！”杨爷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碗。

“不是、不是，孩子没死！”有财急忙说。

“那是怎么个走法？走到哪儿去了？”杨爷“咚”的一声放下茶碗，急得站起来走到有财面前问他。

“十岁那年被人带走了，不知道带到哪去了！”看着急切不已的杨爷，有财赶紧补上一句：“不是人贩子带走的！也不是送人了！”

杨爷急得两只手抓住有财的肩膀摇晃了起来：“谁带走的？带到哪儿去了？你倒是说清楚了！”

有财无奈地猛一甩手，说：“哎呀！杨爷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问就问秀莲！”

杨爷直勾勾地盯了手足无措的有财几秒钟，摆手说：“好好好，我不问了，你有事瞒着我，天大的事瞒着我！你马上捎信叫秀莲回来，我亲自问她！等秀莲回来不要让她下田干活，就在厨房帮忙，给收割的人送饭。”

有财看着神情落漠的杨爷，终是于心不忍，说：“杨爷，秀莲说孩子很好，常写信回来，你别太担心！迟早你会见到这孩子的。”

杨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你回去吧，我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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