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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如熔化的铁汁一般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从正东方的岭脊上,从若有若无的薄雾中闪现出来,照着在崎岖的山道上蜿蜒行进的一队人马。当先一匹黑马上端坐一人,二十二三岁年纪,黑色的大氅里面露出银白色的铠甲,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傲慢,此人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十二皇子、被封为吴王的符淤。
因为雨势耽搁了行程的符淤,此刻恨不能肘腋生出一双翅膀,飞到陆绾面前,偏偏领着几千军队走在湿滑的泥地,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从昨夜子时开始赶路,整整一天了,才走了不到二十里,符淤几乎绝望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陆绾领着二千精兵先行一步,如今音信皆断,也不知陆绾那边情况如何。
身边的昭武校尉桓琅进言道:“殿下,让士兵们都休息休息吧,已经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累了。”符淤转头望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士兵们,众人皆不约而同面露疲惫之色,他沉吟片刻只好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士兵们得了命令,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符淤却不肯下马,接过桓琅递过的水囊喝了几口,将目光投向远处。“嘎嘎……”头顶突然传来乌鸦此起彼伏的叫声,他本就烦心,听此叫声更觉聒噪,索性从鞍囊里取出弓箭,拈弓搭箭一箭射出,一只乌鸦应声而落。
“殿下好箭法!”桓琅赞了一声,头顶鸦群受了惊吓,啸叫着飞远,符淤却心念一动,疑惑地问:“桓琅,乌鸦是不是逐腐肉而食的鸟?”
“没错,殿下……”他话没说完,符淤陡然一提缰绳,纵马飞奔而去。符淤胯下的黑马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名唤“乌云珠”,身形矫健而俊逸,若是全力奔跑起来,寻常的军马皆落下风,但此刻符淤却嫌它太慢,鞭子不断抽在它的臀上,逼得它一快再快。
转过两个山头,来到一处山谷,乌鸦的啸叫声变得清晰可闻,眼前的一幕让符淤大吃一惊:遍地倒伏的尸体,看衣着大多是大凉的士兵,他们的尸体被兀鹰和乌鸦啄食得七零八落,遍地都是碎肉、骨头,看去十分可怖。
符淤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拳头握得紧紧的,泪水不听使唤地落下,这可是大凉此次出征的先头部队两千精锐,没想到败得如此彻底,要认真论起来,他这个主帅难辞其咎啊。
猛地,从箭囊扯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上,朝着那些还在肆意撕抢尸体的乌鸦和兀鹰射去,登时凄厉的啸叫声不断响起,其中一支箭上还接连穿了三只乌鸦。他疯了一般不断取箭射出,直到箭囊空空如也,他喉咙中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那些食腐的鸟儿很快四散逃开。
“殿下、殿下……”气喘吁吁赶来的桓琅见此情景,也是大吃一惊,茫然看着符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二千精锐……就这么全完了!”许久才听见符淤如呓语般喃喃道。
“殿下,这不是您的错……”
符淤转头瞪着桓琅,目中充满了血丝,吼道:“不是本王的错,那是谁的错!你倒是说呀!”
桓琅迟疑片刻,才忐忑地道:“身为中郎将的陆绾定是麻痹大意,才会令全军覆没,这怎么能怪殿下呢,殿下您也是心急如焚地往这边赶的。”说完似乎怕还不够有说服力,又补充道:“既然统领二千精锐就该知道,九夷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为何不提高警惕呢!”
符淤低头不语,脸上阴晴不定,他此刻整颗心都被深深的自责包围着,假如他早到一步,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要是他不在休戈关耽搁那一天,或者他让士兵们再快一些就好了,可是这世上上哪儿去找后悔药呀!
“或许有其他原因吧,以他的为人,应该没那么疏忽才对。”符淤还想为陆绾找借口,哪知桓琅冷笑几声:“殿下,陆绾统领的可是咱们大凉的精锐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绝对经过严格训练,哪有轻易就被消灭的,说来说去还是怪陆绾,属下一直就认为陆绾优柔有余魄力不足,倒是您,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委他以重任,真是看错人了!”
“放肆!”符淤不满地瞪了桓琅一眼,正欲接下去说,身后突然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原来是归德将军高潜领着十几名士兵前来保护。符淤转头吩咐他:“小舅舅,派人把这些尸体清点一下,就地掩埋了吧,不要让我们大凉的将士就这么暴尸在外。”他沉痛地说完,拨转马头径直走了。这伤心的场景他不忍再看。他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从十七岁领兵出征,大仗小仗也经历了百来个,一颗心早就在拼杀中磨硬了,可今天他的情绪却在看到遍地尸体时陡然失控。
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了一圈,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他是当今皇上最宠的皇子,从小到大从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就算跟九夷交战时曾经吃过几次败仗,桓琅和高潜也想方设法地替他遮掩过去,把失败的罪责推给手下人承担,功劳记在他头上。刚才听桓琅的意思,他们似乎已经商量好了,这次让陆绾来做这个替罪羊,这个结果让他十分震惊,倒不是说他对陆绾有什么上下属以外的情愫,而是陆绾为人谨慎,颇有些能力,是个得力助手,若真让他担下所有罪责,他还真有点不忍心。
直到月华初上时,他才又回到了山谷,遍地尸体已被清理干净,高潜走来禀告:“殿下,我军共牺牲一千九百人,大部分是一刀毙命,少数尸体上有挣扎的痕迹,可是我们找遍了所有尸首,独独未发现陆绾将军和顾将军。”
符淤正要说话,桓琅插言道:“陆绾是先锋官,手下人皆丧命,按理他断无生还的可能,如今独缺他跟顾明诚的尸体,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你这话何意?”符淤皱了皱眉头。
“殿下,属下察看了周围,此处极为隐蔽,易守难攻,陆绾选中这里作为安营扎寨之所,想必也是经过了诸多考虑,可为何九夷轻易就找到这里,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陆绾早跟九夷有勾结,他把我军的动向尽数泄露给了敌人!”桓琅的话十分阴冷,听得符淤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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