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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翘虽然似乎对浮桂的死因并没有兴趣,但却还是答应帮许长恒,只是她并不打算露面,一边派了个小厮带着许长恒写好的一封信去衙门报案,一边命自己的丫鬟沉钩去找王肃喊冤,而她自己则还是继续抚琴,心情似乎并未因浮桂的死受到半点影响。
许长恒觉得她甚为奇怪,方才她说了那么多,江南翘似乎只在听到柳县令的名字时才微微动容,不仅没有追问浮桂的死因,而且也没有质疑自己要她帮忙的初衷,对其中的内情也不打算探究,好似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根本不值得她停下琴声。
但好在江南翘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甚至还留给了她一盏煤油灯,并告诉她浮桂的尸体被藏在了哪里。
摸索着找到了柴房,推门进去后,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她找到了被藏在柴堆儿里面的浮桂。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浮桂被裹在一个毯子里,早已没了气息。
只看了她一眼,许长恒打了个冷颤,便不由挪开了目光,将头扭到了别处,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待她再睁开双眼时,脸色已经镇定了许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浮桂的尸体上。
她面部惨白舌头微露,脖颈间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看起来的确是上吊自缢的模样。
她的衣裳与发髻虽然乱了些,但可能是因为被包裹与拖拽的缘故,脸上与露出来的其他部位都不见明显的伤痕,瞧着并没有可疑的。
许长恒轻轻拿起她的手,想看看指甲里有没有残留什么线索,却发现她的整个手掌都有些油腻。
她还想细看,只可惜煤油灯的灯光太过昏暗,而且云家与衙门的人很有可能会随时出现,只好先行作罢。
将浮桂的尸体又重新掩盖好后,她才渐渐地感受到了恐惧。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死人,也并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与死人接触,但纵然她的胆子也算经过了千锤百炼,却还是第一次独自与一个死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心里难免害怕,只好移开了煤油灯,去找可供自己藏身的地方。
她本以为,既然这里是柴房,那自然有能容她躲一躲的犄角旮旯,却不料这柴房虽大,但能容她一个活人藏身的,除了半掩着浮桂尸体的那堆干柴,便只剩下一个与她齐腰的大水瓮了。
那瓮大腹,却是小口,恰能容她进去,只是里面似是还残留着一些不知放置了多久的脏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提着灯寻了两个残破的小木凳和一根粗些的木棍。
把两个凳子放在了瓮边,将油灯放在其中一个木凳上,她站在比较结实的另一个凳子上,艰难地从瓮口爬了进去。
里面的污水大概到她大腿处,她站在里面,往外探着身子拿起了煤油灯,然后用方才竖在水翁的木棍将两个凳子都挑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些脏水黏糊糊地粘在她的腿上,许长恒皱了皱眉,一咬牙,拿起水瓮的盖子从头顶盖上,然后吹灭了煤油灯,低头蹲了下去。
虽知这一蹲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但她也只能忍一忍了。
这污水虽臭,可若是能助自己顺利当上捕快,也便值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断然不能错过。
她想起了自己给那人换衣服时,不小心碰到他右手手臂时的触感。
那里有一道疤,很深很清晰,应该是因着旧伤留下的。
而就在昨日,她在牢里当值的时候,曾听王肃说,捕班的班头安川曾因为替他的心上人挡过一剑而在右手手臂留了一道极长极深的疤。
若是她猜的不错,那人既认识柳县令和江南翘,对衙门很熟悉,又与云家为敌,那他八成便是南和县的捕头安川了。
自半个月前她被招募至南和县县衙后,还未曾见过他,因为他的腿受了伤,一直在县衙内自己的院子里养伤,没有出来过。
听说,他之前去了一趟京城,回来的路上顺手端了一窝土匪,但他的腿伤并非是在与土匪打斗时留下的。
据说,在安捕头回来的当晚,柳县令为搏美人一笑,亲自砸伤了他的一双腿。
坊间都说,花茶坊的花魁姑娘江南翘看上了县衙的一棵花树,柳县令为了让她心满意足,特意亲自上阵去挖树,想把整棵树都送到花茶坊去,可没想到却被同样很喜欢那棵树的安捕头拦了下来。柳县令一气急,干脆用一块石头砸伤了他的双腿,让他再也没机会阻拦自己挖树了。
这段流言虽然荒诞得很,但南和县的百姓却大有人信,人人都骂柳县令是个色令智昏的平庸书生,又赞安捕头是个为了百姓而忍气吞声的好汉。
此时的他们,似乎忘了柳县令一直是个人人称颂的青天好官,而安捕头从未做过的事便是在柳县令面前忍气吞声。
其实,事实的真相是,一向痴迷厨艺的柳县令突发奇想地要用树叶做道菜,虽然当时他身边也有负责他安危的皂班衙役,但他担心他们粗手笨脚地会弄坏了他想要的叶子,就亲自蹬着梯子爬到了树上。不过,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无武艺护身,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了梯子,险些从高空摔到了地上,是及时赶来的安川救了他,但也因此伤了腿。
但她想,若是安川那时真的伤了腿,他大概也早就痊愈了,否则今夜也不会出现在花茶坊中。
其实即便今夜遇到的那人并非安川,她也还是会对他出手相救,但若他当真是安川,那自己也算因祸得福了。
虽然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不提出要帮他脱困,那人大概也另有办法脱身,否则不会那般淡定,还与自己闲话了一番,但只要她已尽力,既无愧于心,也有可能助自己实现心愿,又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处,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地抬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中道:“哥,五年了,我终于离你越来越近了。”
五年前,她唯一的兄长也是南和县的衙役,而且还是在安川之前的上任捕头,可似乎只在一夕之间,他不仅成了阶下囚,而且还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甚至,还有人想要将她和爹娘也斩尽杀绝。从此之后,她和爹娘就开始背井离乡四海为家,为了追查当年兄长入狱而亡的真相,她已经等了五年了。
这五年,她朝思梦想的,便是亲自让兄长沉冤得雪。
与爹娘逃难时,为了方便上路,她便换上了男装,日日夜夜地,她束了胸修了鬓角眉毛,皮肤黑了人也粗了,直到如今,几乎所有人见了她都瞧不出她是女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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