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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脐环(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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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电话铃响,电话来自劲松。

劲松是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北京的首批居民楼区之一,我在那里居住过九年。电话那边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小H,他怎么这时候忽然来电,而且语气急吼吼的。更奇怪的是,接着还传来他媳妇小S的声音,竟然是在啜泣。大半夜的,两口子打架,要我给评理?我听了好几分钟才大体上弄明白,他们两口子并没打架,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新龙出了问题……

新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呀?午夜仍未归家?跟人打架被拘留了?得了急病?遭了车祸?……

小H和小S都出生在1960年,正赶上食物匮乏的“三年困难时期”,先天发育不足,长相上都显得有些个没舒展开来,但1988年他们生下的新龙,一落生就是白胖的大小子。新龙落生不足周岁,我家就搬离了劲松,但每年春节小H和小S来电话拜年,总要报告新龙茁壮成长的消息:会走路了,会唱歌了,上小学了,上初中了……我最近一次见到新龙,是在街上,小H小S和新龙从必胜客吃完比萨饼出来,脸上全漾着满足的笑容,新龙竟已经是一米七几的个头,无论五官还是身躯、四肢,该舒展的地方全都舒展开来,新龙主动叫我刘爷爷,我感叹:“快考大学了吧?一般这么大的小伙子,不一定乐意跟爹妈上街了……你们家真幸福呀!”

在转型期的社会里,各种震荡波似乎对小H和小S他们并没有带来过多的困惑与烦恼。他们都是最安分守己的人。职业稳定,静候加薪;当年分配到住房尽管面积很小,但以很优惠的价格买下归己,精心布置,三口人居住也自得其乐;两口子全有医保,真有大病时可享受统筹待遇,心里踏实。就业、住房、医疗方面无虞,唯一需要操心的是新龙的教育和前途。新龙学习一直是中上状态,高中没能到最牛的学校就读,但所进入的这所区重点中学,升学率也不算低,他们两口子也没有再高的奢望,只要能考上个好专业,毕业后找到个过得去的工作,逐步去发展,也就心满意足。新龙的表现呢,也一直还让他们放心。

但是,这个夜晚使小H和小S完全失去了平衡。新龙究竟怎么了?他们越急,越让我听不明白。新龙那时候在他那间小屋里呼呼大睡。小S还保持着以往的习惯,起夜后去新龙床前探一头,以便把N开的被子掩回去,结果,她发现——起先看不清,后来把小H喊起来,打开灯,一起辨认——呀!新龙的肚脐眼上,分明戴着一个金属的脐环!那孩子翻个身,继续他的酣睡,两口子如被雷击,跑到小厅里,面面相觑,互相埋怨,又给我拨电话,寻求外援。

我第一步只能劝他们冷静。既然孩子在别的方面并没有什么失常的表现,那就先不忙在他醒来后责问他。无妨两口子先合计好了,再很自然地跟孩子谈心。先要知心才能净心。小S冷静不下来,说应该马上翻检新龙书包,又说天亮就去学校反映,一定有个小团伙,把新龙带坏到了这种程度……

男孩子戴耳环、塞鼻珠已经令我和小H小S辈难以接受,何况戴脐环,又何况是戴在新龙肚脐眼上!七万一平方米的豪宅,上千万的豪车,夜总会,鲍翅席,陪酒女郎,私家侦探……这些转型期社会的光怪陆离,毕竟离我辈很远,但新龙的脐环,是转型社会的诡谲面楔进朴实家庭的尖锥,小H小S两口的午夜电话,又把那一分痛楚传递到了我的心间。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冷静应对。

故事没有结束。谁能授予我们睿智的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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