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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小车一前一后驶入繁华街市尽头的小巷，翠芽挑开车帘一角，探出头望了望，“娘子，我们还要等九娘子那边先下车吗？”“我们直接回府去。”沈青青握着一卷帕子，帕内鼓鼓囊囊的，包裹着什么狭长的东西。“诶？啊，好——”翠芽钻出车帘，跳下车辕，不久车外便传来她清脆的声音，“师傅，掉个头，娘子不下车了，我们直接从角门进府。”院中草木葱郁，阶下玉簪簇拥，在深夜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幽香。廊下挂着幽蓝色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笼进神秘的光彩中。留在院内的小丫鬟跑出来，作了一礼，“娘子，老太君和大老爷已经歇下了，霜小郎君起初还嚷着要等娘子，吃了些宵夜也撑不住睡着了。”“我知道了。”沈青青提着灯盏走过院中，检视着每一株花草的涨势，手中拿一柄小银剪，不时修剪去冗杂徒长的枝条。翠芽擎着锡皮水壶跟在沈青青身后，“娘子教过我，有些花喜欢泥土湿一些，有些却耐旱，这株是腊梅花，是旱不死的花儿，不需时时浇水。”沈青青笑着抬起头，将挽在手臂间的枝条堆放在一旁，“翠芽也是养花的高手了。”“跟着娘子久了，若还学不会岂不是我太笨了。”翠芽握起双手，两眼笑成一条弯弯的线，她现在非常庆幸当初吴氏将她派遣到田庄上“为难”沈青青。跟随沈青青之后，她开了眼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看到了除去内宅的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道黑影无声息地落在长廊尽头，“娘子，有客人来了。”“……我知道了。”沈青青转向翠芽，“你也去休息吧。”翠芽眨了眨眼，乖巧点头，“娘子也早些歇下，翠芽退下了。”走出庭院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沈青青和那个影子一般的人推门走进屋内，夜色中的整个宅邸寂静无声，翠芽不禁打了个寒战，似乎这周围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四处搜寻可疑之人。自从来到这里，她总有这样的感觉。虽然沈双全曾向所有仆从宣称，临安城外发生了命案，因此他请了一些身手高强的护院，比如偶尔会在沈青青身边现身的廿五和廿九，但宅子里的大多数人并不信服这个说法。翠芽快步穿过庭院，回到自己的屋子，在一片漆黑中坐下来，愣愣望着远处的屋内亮起灯火。沈青青不喜欢有人陪夜，因此将翠芽的住处移到了院落一角，在这里能够看到她的屋子。“娘子……”翠芽喃喃。沈青青与从前不同了。她有事瞒着这个宅邸中的人，不再像从前一样，大家齐心协力对抗来找茬的吴氏、沈蕊和她们雇来的小混混们。她一定有什么事，现在不愿与大家分担了。“可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她那么好……”翠芽在黑暗中咬着手指，发愁地皱起眉头。灯火下，青色的鬼脸花盆闪着奇异的光彩，一株白梅花在盆内虬曲生长，瓷白色的花瓣中点缀着金色细丝般的花蕊。穿着青色便装的越璟坐在灯下，微探出身，看着沈青青，“这是薛老太君从塞上送回来的，阿青喜欢么？”取白石城所产白石雕刻为花瓣，塞上砂砾烧制成花盆，金丝绞成花芯，集塞外巧匠琢磨而成的白梅花盆景。沈青青用手支着面颊，看了许久，轻轻一笑，“我很喜欢。也多谢哥哥花了很多精力将它送来，恰好，这里也有一件东西，可以当做回礼。”她打开丝帕，帕内包裹着一双镶金木箸，蔓延的刻痕在火光下时隐时现。“很精致的小东西。”越璟看了看，并没有拿起，“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是陆薇薇给你的？”沈青青点头。越璟将箸子重新包好，“那个丫头，胆子比天大，在宫中暗地里弄这些鬼，真当没人知道？”“有的事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沈青青将箸子重新袖起，“既然哥哥不需要这东西，我明日遣人送给方大人。”“阿青，小心行事。”越璟起身，摇了摇头，“你太涉险了，竟跟着陆薇薇跑到七夕茶会上去。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还有你们这些小娘子到底在想什么。”“我没有想什么。”沈青青满不在乎地笑笑，随口道，“皇伯父没有教会我做事‘瞻前顾后’。”“没大没小的丫头，你是怎么说话的？”越璟攥起拳，想起曾被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斥，恨得牙痒，“真是被宠坏了。”沈青青一笑，“需也是被你们宠坏的。”任性廊外一阵喧哗，越璟向窗外一看，漆黑一片，并不见任何异常，沉声问道：“何事？”廿五轻声答道：“是殿下身边的那个丫鬟硬要闯进来，廿九已将她拦下了。”沈青青起身推开窗格，“让翠芽进来。”“可是……”廿五看向越璟，犹豫不决。“听公主的。”越璟冷声，“还要我多说一遍吗？”“属下不敢。”廿五连忙称罪，暗暗腹诽，越璟方才还说沈青青被宠坏了，一转头立刻又不分轻重地宠起了她。翠芽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下意识抬头看看背向而立的青衣男子，连连摇头，“娘子要做什么事，就算再危险，翠芽也可以同娘子分担的！就像从前一样，一起打发大夫人派来找茬的人，赶走那些闹事的贼人，娘子为什么现在不肯告诉我们了？”“翠芽，是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沈青青着意强调了“危险”，“我不希望同这件事不相干的人再涉险。”“我是娘子的丫鬟，怎么不相干了？！”翠芽握着双拳，情绪激动，“我一点都不怕，如果真的很危险，我更要保护娘子！”“小丫头，知道长公主的事么？还有忠烈庙中惨案？”越璟转过身，他突然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很感兴趣，想看一看她听到这些话时会作何反应，“是什么人敢起意杀害长公主，又是什么人敢将无数尸骨藏于忠烈庙墙下？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危险’吗？”这是连最高的权威都不能保护的危险，一个弱小的女子，又希冀能够做什么呢？翠芽愣怔了一下，越璟身上的气势慑住了她，但在她懵懂的脑中并不能清楚地认知他所说的“危险”来自何处。所以在这一怔之后，她依然答道：“不管多危险，我都会保护娘子的。你又是谁，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越璟一笑，看来他低估了这小丫头的胆量，“我是谁，这可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了，往后不会再瞒着翠芽，可好？”沈青青阖上窗子，一截梅树探进窗内，被她折下，随手放进瓶中，“夜深了，翠芽回去歇下吧。”“娘子也早点休息，陆娘子还约了娘子，明日辰时去探望陈四娘子。”翠芽一边退出，一边忧虑地叹口气，“陈四娘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误饮了有毒的花儿？”越璟沉下脸，“阿青，你真要去？”一次不够，还要去第二次？她真的是将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我与薇薇约好了。”沈青青轻轻拨动梅花盆景，白色的石花瓣互相碰撞，铮铮作响。“你们两个，真是胡闹得紧。”越璟一拍窗下书案，“有什么事，我去做，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你管不着我！”沈青青也怒，回身扯下墙壁上挂着的琴。本就年久失修的琴被重重掼在书案上，琴面开裂，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一直滚到越璟脚边。那是一枚已经锈蚀了的云令。“……再使小性子，何必砸皇伯父亲手为你斫的琴？”越璟捡起云令，收在手中，语气渐渐温和下来，“天下能工巧匠再多，我也没法子请人为你修好这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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