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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ldo;我为什么不会知道呢？&rdo;他还是轻轻地说着，语气柔缓了下来，&ldo;你的想法太容易表现在脸上了。你犹豫过，如今也在犹豫。如果能选择的话，比起我来，你更愿意相信亚瑟&iddot;卡尔洛夫吧？他会把你当成朋友，会对你笑，而我不会信任你，只命令你。尤其是现在，我身上散发着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令人厌恶的坟墓味儿……&rdo;

&ldo;从没有！&rdo;兰德克失控地打断他，&ldo;这太荒谬了，我从没这么想过……我一直，&rdo;他顿了顿，像被什么哽住了，&ldo;是的，我一直都非常相信您。&rdo;

他看见莱涅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奇特的微笑。他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紧缩，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很早以前。&ldo;我知道啊。&rdo;莱涅低声说，&ldo;当时，我就叫你不要这么相信我。在特里尔作战的某天晚上，你来找我告解‐‐还记得吗？即使你忘了，我也不可能忘‐‐你对我说，你相信天堂。那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把你从眼前赶开。我愤怒。我嫉妒你。我冷酷地质问你。你手上染着血污，但那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是的，&lso;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rso;。但那是你，不是我，不是我们……&rdo;他的嘴唇抖起来，好像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ldo;因为，假如你知道了我、我们所有的过去，你就再也不会相信了……&rdo;

&ldo;您为什么对我说这些？&rdo;出于惊惶或是愤怒，兰德克的声音发着颤，那也是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的低吼，&ldo;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rdo;

莱涅苦笑了一下。&ldo;我刚刚很严肃地告诉过你了‐‐尽早结束我的生命吧。我现在醒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一来，或许我还能保持一些死亡的尊严……&rdo;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被激动起来的情绪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逼迫自己说下去，&ldo;假如不是你这样的人，假如是别的人……&rdo;他向兰德克抬起一只手，尽管动作只是极其轻微的，可是显然已经竭尽了全力；手臂很快就无力地落在身侧，那一刻裹着他伤口的绷带从敞开的领口露出来，由左肩侧到胸膛包扎得严严实实，渗着隐约的殷红色，因周围苍白的皮肤而更加触目惊心。

许久，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蜡烛的火苗跳跃不定，升起的轻烟盘旋着，最后消失在空气中。肢体正在因血液的滞缓而变得麻木，莱涅叹着气，失望地闭上眼睛。这时候，他感到自己那只冰冷的手被人握住了。这是一双骑士的手，粗糙、厚实。

&ldo;不，您不想死的。我也绝不会那么做。&rdo;他俯下身，在莱涅的耳边低低地说，这声音非常诚恳，带着朝圣者那样的怜悯。&ldo;您一点儿也不想死。&lso;你&rso;只是现在很迷惑而已。&rdo;

他没看见他的主教再次睁开眼睛，被握住的手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紧闭的眼睑之间，微微地泛出了一点水光。

当兰德克跟守卫作好交代，走出主楼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清慡的空气跟冷冽的夜色使他的精神松弛了些。他下意识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某个窗口：从狭长形的拼嵌玻璃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死荫。孤独。哀求。深渊。兰德克想着，被自己脑海中闪现的这些词所震惊。

他从主教府的拱门经过时，头顶高大厚重的石头拱门瞬间使视野蒙上一层晦暗。他忽然发觉什么在尾随着他，某种不自然的沙沙声。&ldo;谁？&rdo;他短促地喝道，手按在剑柄上。凭直觉他知道有人，那个人也许离他很远，也许就在身边，像野兽一样屏息凝神，权衡着出现、消失或是进攻。在深渊般的黑暗中，他耳边传来一个飘忽的叹息。

突然凌厉的风声随后就直袭过来，他猝然抽出佩剑，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金属交击溅出的火花就使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们在黑黢黢的石块之间交战起来，那个人一声不吭反而更显得骇人。不知过了多久，兰德克察觉那个黑影的移动慢了些，随即趁势猛刺过去，剑尖却出乎意料地戳在了坚硬的石墙上，他尚未来得及惊讶，那里却传来了衣料撕裂的响声。

一切忽然又都静止下来。兰德克喘着气，片刻之后，听到了那个不疾不徐的嗓音。&ldo;您弄坏我的外套了，兰德克先生。&rdo;

他握紧了剑柄，确定自己的声音没在发颤，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ldo;亚瑟&iddot;卡尔洛夫。&rdo;

那人从阴影走到淡银色的月光里，映照出一个清晰挺拔的轮廓。他将身上的黑色披风展开一翻，搭在手臂上，就像收拢翅膀的猛禽。&ldo;也许当时我还是逮捕您较为明智。&rdo;兰德克看着他，咬着牙说，&ldo;如果我知道您竟敢深夜携带武器在主教府周围徘徊……&rdo;

&ldo;您不愿意把我当成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待吗？&rdo;

&ldo;果真如此的话，刚才我或许就被您戳出好几个洞了。&rdo;

亚瑟不禁迸发出一阵大笑。兰德克怔了怔，血毫无道理地冲上头顶，令他不顾一切地挥剑砍向他。后者或许霎时倒抽一口冷气，不过及时地挡住了那一剑。这是真正的攻击，毫无预兆和章法，但是蕴满了怒火。&ldo;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笑得出来！&rdo;兰德克还在徒劳地加重力道，用变了调的声音吼着，&ldo;我的上帝！为什么我在见了他以后，下一刻偏偏就碰上你！&rdo;

&ldo;你应该庆幸，碰上的人是我。&rdo;亚瑟的语调冷冽起来。他不问&lso;他&rso;是指谁，他早就清楚那是谁。&ldo;你见过他了？看来他的确醒过来了。&rdo;

&ldo;你不会想象……&rdo;兰德克的声音使他吃了一惊，那是类似于哽咽的音色，&ldo;你不会想象得出他那种样子的……似乎他唯一希望的，就是真正地被人杀死……&rdo;

&ldo;我想象得出。&rdo;亚瑟静静地、严肃地回答，他把兰德克的剑挑到一边去。&ldo;我不认为你所见到的他，比我脑海里的更真实，&rdo;他把手指覆在胸上，收紧，仿佛心脏极为疼痛似的，他末了的声音也因此快淹没在空气里，&ldo;比这里更真实……&rdo;

兰德克愣住了。&ldo;那么你还是担心他的……&rdo;他迟疑着问，&ldo;你并不希望他死了？&rdo;

他淡淡地一笑，但是神情非常疲惫。&ldo;你解释得多简单呀。要知道，顾念一个人，跟期望他活着与否，有时候并非是一回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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