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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杜衡郑重道:&ldo;锦素,你若连官位都不要,不是枉费了周贵妃和朱大人的一片苦心么?&rdo;说着打量我的服色,又道,&ldo;朱大人为了来看你,连皇后娘娘的忌讳都顾不得了,你还要自暴自弃么?况且我们母女两个一道操持贱役,纵然在一起,也是全无益处。你若还是女巡,将来总还有机会求贵妃将我调回来。你的手,是拿来写字的,不是洗衣裳刷恭桶的!母亲的心,难道你不明白?&rdo;

锦素听得呆了。杜衡含泪跪倒:&ldo;是奴婢害了锦素,奴婢罪该万死。锦素若能保住官位,奴婢愿当牛做马、结糙衔环,报答大人的恩德。&rdo;说罢以额触地,长拜不起。

那一日杜衡嘱咐锦素提防我,显然锦素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她无颜面对母亲,转过身去掩面长哭。哭声细弱而压抑,一如被她遗忘的谆谆叮嘱。她母女二人,究竟谁害了谁,却也难说。

九月望日清晨,我早早去了守坤宫。时气渐冷,椒房殿中鸠羽色的轻纱帷早换作堇色的重幕,殿角的花架子也撤了下去,预备放冬日取暖的炭盆。大殿正中放了一个三尺来高的兽脚镂花青瓷熏笼,盖钮雕了一只正在哺辱的母狮。

天色才亮不久,惠仙想是刚刚挽好头发,连宫花也没来得及戴上,便出来迎接我。她行了一礼,笑道:&ldo;大人今日来得早。&rdo;

我忙还礼道:&ldo;姑姑,我有要紧的事禀告皇后娘娘,还请代为通传。&rdo;

惠仙道:&ldo;娘娘正要梳头,是个回话的好时候。奴婢斗胆,这就带大人进去。&rdo;

转过七扇紫檀木雕花屏风,从右侧后门进去,只见几个小宫女端着漱盂铜盆、青盐毛巾等物,从八扇大开的隔扇中鱼贯而出。只见皇后刚刚披上绯色五彩九鸾袍,正要去东偏殿梳头。寝殿昏暗,烛火欲灭而未灭。北窗透出些许天光,皇后的神色亦如天色晦明不定。

我赶忙上前行礼,皇后这才展颜,伸平双臂让小宫女系上衣带:&ldo;你今天倒早,是为于锦素来的?&rdo;

我恭谨道:&ldo;于锦素既已认罪,臣女不敢罔顾宫规,为罪臣求情。臣女此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禀告皇后娘娘,娘娘听了也定会欢喜的。&rdo;

皇后的长发粗而韧,弯弯曲曲没有光泽。她将几欲垂地的长发拨到胸前,随手拿起一柄白玉疏齿栉慢慢通着:&ldo;陛下既将班师,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rdo;说着将右手轻轻一抬,我连忙上前扶着皇后,出了寝殿,在东偏殿的红檀木九重春色阔镜妆台前坐下。惠仙忙问丫头要了水洗净双手,便将众人都遣了下去。我恭敬站在皇后身后,皇后从镜中看着我道:&ldo;你说吧。&rdo;镜中的皇后双颊干燥,口唇一动,便牵起眼角两条细纹。

我微微一笑:&ldo;昨日于锦素告诉臣女,陛下出征前,太后曾劝陛下立太子。&rdo;

皇后道:&ldo;这事本宫已经知道了。于锦素便是因为妄言立太子之事获罪的。&rdo;

我愈加恭敬:&ldo;是。但娘娘可知,太后主张立谁为太子么?&rdo;

镜中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渴念。皇后默默打量我片刻,终是沉不住气,一转身,白玉栉拂落在裙上,噗嗒一声轻响。

&ldo;是谁?&rdo;

第二十一章削之弱之

我俯身拾起皇后裙上的白玉栉,恭恭敬敬放在镜前:&ldo;这正是臣女要恭贺娘娘的,太后主张立二殿下为太子。&rdo;

皇后又惊又喜:&ldo;此话当真?&rdo;

我笑道:&ldo;太祖登基三年不曾立后,与其说是在选皇后,不如说是选太子。只有嫡长为嗣,方才名正言顺。太后必定秉承太祖遗志,主张立二殿下为太子。臣女斗胆直言,二殿下本当生来就是太子,只因陛下偏爱皇长子,所以即位十年,储贰不定。如此僵局,自是因为太后一直反对的缘故。&rdo;

皇后的脸由红转白又转青:&ldo;不错,本宫的曜儿生来就应当是太子。&rdo;

我宽慰道:&ldo;娘娘也不必太忧心,太后既然向着二殿下,只要二殿下无大过,陛下迟早会立二殿下为太子的。&rdo;

大约是我的安慰太过虚无缥缈,皇后竟听得意兴索然。她转身对镜叹道:&ldo;天长日久,难免有变故。他如此偏爱高显,将来会怎样,谁知道。&rdo;

我微微一笑:&ldo;依臣女浅见,娘娘当秉持孝道侍奉太后,又常使二殿下承欢膝下,如此方能长久留住太后的心。只要太后不松口,陛下就不能立皇长子。&rdo;

皇后闭目道:&ldo;正是如此。&rdo;

惠仙示意我将妆台上的羊角篦子递于她。我趁势起身退后一步,望着镜中微带愤恨的面孔,用七分惋惜、三分讥讽的口气道:&ldo;娘娘既知该如何行事,却又为何南辕北辙?&rdo;

皇后蹙眉道:&ldo;本宫如何南辕北辙了?&rdo;

我叹道:&ldo;娘娘不是将太后宫中的宜修问罪了么?&rdo;

皇后的眉心松了七八分:&ldo;太后素来不喜欢乱嚼舌根子的奴婢,处置宜修,是太后首肯的。&rdo;

我微微冷笑:&ldo;娘娘手握后宫权柄,太后又向来以大局为重,怎会庇护宜修,使娘娘失了威严?可娘娘严惩宜修,却是不顾太后的颜面了。问宜修的罪,便是问太后管教不善的罪。宜修在济慈宫多年,是佳期姑姑以下第一个得力的奴婢,娘娘将宜修赶出宫去,太后倘或一时不自在了,娘娘又到哪里去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奴婢给太后使?且太后未必不知道她的这些勾当,只懒怠去管。恕臣女直言,太后的心是向着娘娘的,娘娘的心却并没向着太后。&rdo;

皇后恍然:&ldo;不错,太后的心是向着本宫的。本宫却只顾着与遇乔宫争短长,实是失策了。&rdo;又转身埋怨我,&ldo;你怎么不早来言明?&rdo;

我捧起兑了捣烂的核桃仁和首乌的刨花水,笑道:&ldo;臣女笨嘴拙舌,哪里有别人的嘴快。&rdo;

皇后失笑:&ldo;舜英倒也没有做错,只是她终究比不得你思虑周全。&rdo;

我放下刨花水,又拿起一面菱花镜在皇后脑后比照:&ldo;两宫议立太子之事,于锦素只对史易珠和臣女提起过,若不是臣女告诉车大人的,那便只有史易珠了。&rdo;

皇后奇道:&ldo;她和于锦素同是西宫的,这倒奇了。&rdo;

我笑道:&ldo;史易珠向来深恨自己不能服侍皇子,若于锦素被罢了官,她必然求周贵妃让她转去永和宫。周贵妃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去服侍大皇子,自然无不应允。&rdo;

皇后大惊道:&ldo;小小女孩,竟有这样的心思!舜英只是收到了一封告发于锦素的信,倒并不知道是谁写的。&rdo;

我一连换了几支步摇比在皇后鬓边,一面笑道:&ldo;于锦素轻信于人,口舌飞祸,不过是个书呆子。史易珠从小掌家,计利权益,自是熟稔。娘娘若罢了于锦素的官,最高兴的反倒是她。昔日齐宣王欲封田婴于薛地,楚威王大怒,因欲伐齐。公孙闬劝楚威王道,&lso;齐削地而封田婴,是其所以弱也。&rso;[52]&rdo;

皇后听得入神,持簪的手抬起又落下:&ldo;你是说,于锦素便是弱齐的田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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