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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第1页）

蒋淑英道：&ldo;就是在那洋货铺门口。那个穿破西装，傻子也似的站在摊子边，那人就是。你正搀着我呢，我怎样好作声？&rdo;洪慕修笑道：&ldo;你从前不是说，他的学问很好吗？这会子也说他是傻子了。&rdo;蒋淑英道：&ldo;傻他是不傻，不过读书读成了一个书呆子，没有活泼的精神。&rdo;张敏生听到这种批评，慡然若失。自己本打算当面去见蒋淑英，去质问她几句的。现在一想，就是去质问她几句，她也未必自己认为无理。由此看来，天下人除了自己，是靠不住的。胡乱吃了一碗面，也不再往下听了，会了账，一个人快快不快，走回寄宿舍去。天气既冷，酒意也没有散尽，打开被眼便睡了。到了次日，在寄宿舍里闷坐了半天，懒去上课，也懒去会朋友，随手拿了一本拜伦的诗，坐在火炉边看，看不了几页，就发生厌倦。忽然一想，昨日和袁卫道有约，要去拜会他父子两个，我何不去和他谈谈。他那人非常痛快，请教些武术，也可以一破胸中的积问。于是立刻披了大衣，到袁卫道家来。

因为袁经武是个技术教师，家里也有个小小客厅，听差把他一引，引到小客厅里来。正中横着一张红木炕，上悬信武将军亲笔画的一丛墨竹。旁边是彭刚直一副对联，&ldo;威武不能屈，力行近乎仁&rdo;。左壁悬了一张前任总统画的一笔虎，也有一副老对联配着，是&ldo;缓带轻裘羊叔子，纶巾羽扇武乡侯&rdo;。右壁四副故事画，乃是圯桥进展之类。对面对，一列八把太师椅。炕几和方桌上，也陈列一些古玩，却有两样特别的。一是一柄古剑，一是一只磁器的五色斑斓神虎。张敏生一看，这屋子里，倒是别有风趣，一望而知袁氏父子，虽是武人，却也很解事。不多大一会，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穿了一套猎装，黑黑的皮肤，身体魁梧，精神饱满。一脚跨进门，对张敏生注视了一番，然后笑道：&ldo;你老哥，莫非是来会家父的？&rdo;张敏生道：&ldo;阁下是经武先生？&rdo;袁经武笑道：&ldo;糙字经武。昨天家父说了，今天有位张先生到这里来，我想就是张先生。&rdo;张敏生道：&ldo;兄弟姓张，老先生在家吗？&rdo;

袁经武道：&ldo;在佛堂里，可以引张先生去。&rdo;于是他在前引导，转了几个弯，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上面三间正屋，全打通了，正中悬着一副如来入定的大圣像，下面一张琴台，只陈设了一只墨石古鼎，一磁盘香椽，一只大木鱼，并没有信香纸烛之类。屋子四周，都是经书的架子，和百叶梅花的小盆景。不但没有古玩陈设，连桌椅都没有。地下干净无尘，一列排着五个高矮蒲团。袁卫道和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和尚，相对在蒲团上坐着。老和尚手里念着一把佛珠，用指头一个一个的掐着，眼睛似闭不闭，脸上似笑不笑的和袁卫道谈话。张敏生一进门，他两人都站起来，袁卫道便给两个人介绍，那是张先生，这是清水方丈。张敏生见老和尚慈祥的面目，和蔼可亲，便对他一鞠躬。清水合掌笑道：&ldo;我们有缘，请坐。&rdo;袁经武退出去，他们三人都在蒲团上坐下。张敏生和袁卫道谈了几句话，那和尚却是手上掐着珠子，一声不响。

袁卫道道：&ldo;昨天我在酒店里看见你，心神不安，拚命的喝酒，我就料你精神上很不自然。今天你又变了一个样子，好象心里有一桩事，极想丢开，又丢不开似的。

我听你说话之中，不断的想心事，常常丢了下旬，你心里一定很乱呢。&rdo;清水笑道：

&ldo;何必管人家的心事？&rdo;袁卫道道：&ldo;我问明白了，好替他帮忙。&rdo;清水摇摇头笑道：&ldo;这个事，你不能帮忙。&rdo;袁卫道道：&ldo;怎么不能帮忙？&rdo;清水笑道：&ldo;生米煮成了熟饭，应当怎样？&rdo;袁卫道分明知道是一句机锋，可以参禅，但是自己是个豪慡人，哪里能这个，却是默然无语。张敏生本来喜欢研究哲学，佛书也看过一点，这时听了清水的话，忽然大悟。便道：&ldo;生米煮成熟饭，就吃了它。&rdo;清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着张敏生的肩膀道：&ldo;你有缘。&rdo;说毕，掀门帘笑着去了。张敏生呆了半天，便问袁卫道道：&ldo;这老和尚在哪个庙里？&rdo;袁卫道道：&ldo;他是个有德性的和尚，和北京城里这些开和尚店的和尚，是不通往来的。他现在住在后门一个小庙里，只有一个粗和尚给他烧饭。许多大庙大寺请他去，他都不去。据他说在北京城里稍微耽搁一两个月，就要上五台山去。我向来不喜欢和尚老道，因为他们全是些混帐东西，惟有这个老和尚，真是干净人，我自从认识他以后，非常佩服他，也慢慢的信佛了。&rdo;张敏生听了袁卫道的话，自己默然了一会，说道：&ldo;老先生的话不错，这个和尚，是个有本事的和尚，和他多谈几句话，也要开智慧的。&rdo;

张敏生谈了一会，自回寄宿舍来。一个人间坐了一会，忽然一笑，连忙打开抽屉，取出信纸信封，写了三封信，这三封信，一封是呈给校长的，说是本人要到一个远地方去，呈请退学。一封是留别各位同学的，说是本人要到一个幽静地方，去研究哲学，恐怕以后不容易见面了。一封是写给他叔叔的，说是自己看破了世事，要去出家，家里不必找了。张敏生将信发出去，一直便来找那清水方丈。清水捧着一本经，正盘坐在蒲团上，并没有注意身外，张敏生走上前，恭恭敬敬，双膝一屈，就对清水跪了下去。清水一抬头笑道：&ldo;你不是在袁家相会的那位张先生吗？到这里来做什么？对老僧行这个大礼，却是不敢当。&rdo;一面说着，一面立起身来。张敏生道：&ldo;师父曾说和我有缘，我是来结缘的，希望师父慈悲慈悲，收留我做一个弟子。&rdo;清水道：&ldo;什么？你想做和尚？做和尚并没有什么快活。&rdo;张敏生道：&ldo;没有什么可以快活，那才是真快活。&rdo;清水笑道：&ldo;好，我收留下了。我们厨房里，你们大师兄正在煮饭，你帮着他煮饭去。&rdo;张敏生欣诺，就做饭去。自这天起，高高兴兴，做他的和尚。可是他的同学，接了他的信，见他不知去向，有知道失恋这段故事的，都疑他自杀了。

张敏生除了几个同乡而外，要以吴碧波最是他的好友。他告别的信，就是要吴碧波转告各同学的。吴碧波看了，心里很是难过，就在他书架子和箱子里，和几个同学，公开的翻了几遍，没有找到可以寻他的线索。又过了一天，来替他收拾东西，在一个信纸盒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明德女子学校，蒋淑英女士收，忽然之间，触动了灵机，心想那学校里，不是有杨杏园一个女友吗？何不托杨杏园去打听，准有些蛛丝马迹，可以明白。这样想着，先打好了一个电话，约他在家里等。见了杨杏园，便将张敏生失踪的话，说了一遍。杨杏园道：&ldo;这事你怎么一点不知道？

你没有听见女学生跳楼一段新闻吗？&rdo;吴碧波道：&ldo;仿佛听见过一回，可是不料这事就和张敏生有关。&rdo;杨杏园道：&ldo;这个蒋女士，已经另行嫁人了。就是那位张君退学出走，她也未必知道。而且张君是失恋的人，他要出走，若把出走的地方，告诉蒋女士，显然是要蒋女士去挽回他，更觉无聊了。他不走则已，既要走，对于蒋女士，是绝对不提一字的。这要到哪方面去打听张君的下落，真是问道于盲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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