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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曜瞪着帐顶想了想,在枕上猛烈地摇起头来。小孩子最怕孤独,更怕夫子罚写字。&ldo;孤明天去学里给皇兄赔不是。&rdo;
我甚是满意,拉起他的小手道:&ldo;这方是我的好殿下。&rdo;
回到灵修殿,已是亥初时分。洗漱过后,我便倚在床上随意看两眼书。绿萼关了门,陪侍在外间。夜风初起,窗上灯影幢幢。帐中静谧,卷帙落笔如花。忽听有人开了门,接着帐幕被轻轻掀开,绿萼探头嗔怪道:&ldo;就知道姑娘在帐中点灯,就算不怕熬坏了眼睛,就不怕睡着了烧起来么?&rdo;说罢不由分说夺了我的书,拿走我的灯。
正待躺下,忽听窗上笃笃两声轻响,我忙坐直身子。宫灯照亮青纱,一只小小的手影映在窗上,极力向外掰开一条fèng。我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绿萼悄悄唤了小西进来,两人壮起胆子到窗前查看。忽见窗fèng里丢进一个捻得极细的纸条,窗上双丫一闪,扭身便不见了。
绿萼连忙拾起纸条,却始终不敢开窗去看。只见上面只写着三个字:王、画、向。笔迹稚嫩,间架歪斜,是芸儿的字。绿萼道:&ldo;这是何意?&rdo;
正默默思想,忽听长宁宫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有人开了门,来人向灵修殿而来。我示意绿萼去开门,顺手将纸条在烛焰上烧毁。只听外间商公公的声音道:&ldo;皇后召见朱大人,有要事相商。&rdo;
我朗声道:&ldo;请公公稍坐,待我更衣。&rdo;
绿萼和小西忙进来替我穿上一件练色梨花纹长衣,匆匆梳好头发。绿萼轻声道:&ldo;都这么晚了,也不知皇后叫姑娘去做什么?奴婢总觉得不是好事。&rdo;
我忽然想起昨日熬夜作画的事情来。原来芸儿要写的字是:王,画像。她还没学过&ldo;像&rdo;字,因此只用&ldo;向&rdo;字代替。这个&ldo;王&rdo;字,自然说的是辱母王氏。难道是王氏看到了周贵妃的画像,今日向皇后告发?记得昨日锦素与我赏画之时,殿门是一直敞开的。虽有丫头守着,焉知她不会在庭院中看见?又或者……我心中一凛,不敢再往下想。于是问外间的商公公:&ldo;请问公公,这会儿还有谁在椒房殿?&rdo;
商公公道:&ldo;大人何必问,去了便知道了。&rdo;
我沉思片刻,一把扯下小西刚刚为我系好的青玉环。绿萼道:&ldo;姑娘这是何意?&rdo;
我解下腰带,褪下衣裳,打开柜门,将熙平长公主早就赏下的淡紫色绣百合花长衣拿了出来。我进宫之前,长公主为我做了两套紫衫,一套丁香色,一套淡紫色。丁香色衣衫我进宫那日穿过,淡紫色的这套,我却碰也没碰过。
绿萼会意,急忙为我换上。我又示意她拿出我进宫那日所戴的紫晶坠裾。她蹲下身子,将紫晶滴子一一挂在衬裙上。不待我吩咐,又取出那只已经修好的玫瑰金环,为我束在发髻上。我将妆台上的隐翠香囊交给她道:&ldo;这囊中是外间柜门的钥匙,你戴上。&rdo;
绿萼不解:&ldo;这香囊是姑娘平素最珍爱的,几乎从不离身,奴婢不敢戴。&rdo;
我笑道:&ldo;我原本以为还要些日子,想不到这么快便来了。&rdo;趁她迟疑,我将香囊往她腰间一塞,&ldo;仔细收好。&rdo;
绿萼扶着我的手来到外间,只见商公公正来回踱步,已颇不耐烦。我笑道:&ldo;劳公公久等。&rdo;
夜风曲回呜咽,殿中烛火静直。满殿里灯火通明。红烛香气掩盖了香炉中逸出的淡雅香氛。皇后端坐在上,身后的紫檀木雕花镂空七扇屏风如乌云堆耸。她神色平静,倒看不出喜怒。果然辱母王氏侍立一旁,见我进来了,斜乜一眼,微微冷笑。
我款款上前,行礼如仪。皇后见我一身装束,顿时眸中一亮,口唇一动,似要赞赏两句,终是咽下。
皇后道:&ldo;熙平长公主总说你对本宫母子忠心耿耿,本宫却心有疑惑,故请你来解说解说。&rdo;
我知道皇后总算顾及熙平长公主的颜面,不肯对我疾言厉色。然而看王氏的神色,已颇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忙现出惶恐不安的神色:&ldo;玉机入宫时日尚短,若有错失,还请皇后饶恕臣女,教导臣女。&rdo;
皇后笑道:&ldo;你不必惊慌。夜也深了,本宫只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回答便好。&rdo;
我忙道:&ldo;臣女知无不言。&rdo;
皇后道:&ldo;本宫听说你初迁入长宁宫时,曾画了一幅周贵妃的画像?可有此事?&rdo;
背心忽然涨得发麻,热cháo退去,泠泠一片冷汗。我微微一笑道:&ldo;皇后说的可是那幅身着绿衣的女像?&rdo;
皇后的高髻上簪了一对红宝石蝴蝶花钗,蝴蝶触角以两股金丝交叉拧成,烛光下金芒乱颤。皇后转头向王氏道:&ldo;你来说。&rdo;
王氏道:&ldo;奴婢那日亲眼见到朱大人从柜中拿出周贵妃的画像来,画上的人的确穿着绿衣。那张画就单独放在木柜的底层,那一层没有别的,只有这张画。&rdo;
我笑道:&ldo;只是穿着绿衣罢了,怎见得是周贵妃?&rdo;又向上道,&ldo;回娘娘,臣女所绘,乃是臣女的孪生姐姐玉枢。王嬷嬷从未看过臣女的画,想必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因此错认成周贵妃,也未可知。&rdo;
皇后向王氏道:&ldo;你果真认清了么?&rdo;
王氏出了一头冷汗:&ldo;这……奴婢的确没有近前去看。但娘娘只要遣人去搜上一搜,自然便知奴婢所说不假。&rdo;
皇后道:&ldo;荒唐!既无真凭实据,怎能随意去搜一个女官的屋子。&rdo;
皇后眼中分明疑色未消。我忙道:&ldo;嬷嬷说的很是。就请娘娘遣人随绿萼去灵修殿,将柜中的画拿来一看便知。&rdo;
皇后迟疑片刻,含一丝歉意道:&ldo;既然玉机不反对‐‐惠仙,你便去长宁宫一趟,将柜中的画取来一观。只许取画,别处就不必看了。&rdo;
我看一眼绿萼,绿萼摸了摸腰间的隐翠香囊,随惠仙出去了。只听皇后又道:&ldo;还有一事,听说今天在花园里,高显冲撞了皇儿,是怎么一回事?&rdo;
我简略将他兄弟二人午后在花园打架的事说了一遍。皇后微微动气:&ldo;那高显不过是庶出孽子,我皇儿要推他一下,也无不可,你为何要阻拦?&rdo;
不待我分辩,王氏忙道:&ldo;可不是么?朱大人生怕大殿下受了伤,就好像她不是服侍咱们二殿下的,倒比服侍大殿下的于大人更尽心!&rdo;殷红双唇如长虫蠕蠕,几颗淡黄牙齿似半吞的沙粒。
我低下头,很快整理出一个略带委屈的娇弱神情,向上道:&ldo;回皇后,拦着二殿下确是玉机错了。可也并非如嬷嬷说的这样不堪,还请娘娘明鉴。&rdo;
皇后淡淡道:&ldo;本宫若不想听你辩白,也不会召你过来了。你说罢。&rdo;
我正色道:&ldo;二殿下身为嫡子,将来必是要做太子的。做太子怎能没有容人之量?既然大皇子已然致歉,二殿下自然应当宽恕,怎可学那小门小户的芥豆胸怀?再说,这事虽小,若有一日传到学里,又传到圣上耳中,两相比较,心中会作何想?毕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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