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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为了一个谎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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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那扇被撞倒的青铜大镜，早就恢复原位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德盈王后出现了，带着她自己的禁卫军。杨博易马上向她躬身行礼，没有半点儿迟疑。王后穿着黑色、红色和银色相间的法服，和她的丈夫一样。衬着黑发雪肤，王后高高在上地往下扫了一眼，威严的眼神冲透重重阻隔，直直照射到剡蝌蚪内心深处最黯淡无光的地方。

蝌蚪刚刚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行礼，王后就一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虽然嘴唇没动，可她的声音还是侵入了蝌蚪的脑袋。这次她没有让蝌蚪痛苦或瘫痪，但那感觉仍然非常不舒服。蝌蚪拼命抗拒着，想把王后从自己意识中赶走，但是除了手在虚空中挥舞，却也毫无办法。

“兰陵曲烈曾氏都会掌心雷，”她的声音振聋发聩，“他们只需触碰就能引发爆炸，就像你今天看见的那个小个子姑娘在选妃大典上表演的那样。”当蝌蚪试着回忆起那女孩的模样时，德盈王后直接把图像塞进了她的脑袋。图像一闪而过，但蝌蚪仍能看见那个女孩站在炸飞的碎石沙砾间，烟尘缭绕。“你的母亲系出洛阳陈氏，继承了陈家月晕而风的能力。月晕而风之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局部天气。这两个家族的结合造就了你控制雷电的本事——虽然这并不多见。如果有人问，你就照此回答。”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即便只是在意识中，蝌蚪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

大笑声冲撞着蝌蚪的脑仁，这就是她的回答。

“记住你要成为谁，而且，记好了，”王后根本不在乎蝌蚪的问题，“你要假装自己被当成火精人抚养，但你流的是水灵人的血。现在，从里到外都扮作水灵人吧，但脑子里别忘了你火精人的卑微。”

这种从脑子里发出的声音，让蝌蚪深深地感到颤栗。

“从现在起，直到你死，你都必须拼尽全力维护这个谎言。谎言在你也在，谎言破灭我想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雷电女孩。”

德盈王后走了，留下蝌蚪独自站在大厅里，咀嚼着她的话。

蝌蚪曾经简单地以为，水灵族和火精人、富裕和贫穷、贵戚和平民，一切泾渭分明。但现在她才知道二者之间还有很多自己无法理解的部份，而她自己正站在模糊的界限中央。从小到大她都在为晚饭有没有吃的而发愁，可现在她满身绮罗地在王宫里，等着被人生吞活剥。

从里到外扮作水灵族，但记住自己火精人的卑微。这句话萦绕在蝌蚪的脑子里，让她言行谨慎。

蝌蚪的眼睛睁着，打量着这座无论是小蝌蚪还是曾思霏都不曾想象过的宏大宫室，但她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曾思霏应该是十分吃惊，但她会控制住情绪。她是冷漠无情的，因为她是水灵族。

大厅尽头的门打开了，通向一间蝌蚪见所未见的巨大房间，甚至比正殿还要大。蝌蚪大概还没习惯这里的规模和排场。穿过那些门，踏上一个平台，台阶向下直通地面，那些名门望族坐在那儿，波澜不惊地看着前面。他们仍然身着各自的专属色，间或有些窃窃私语，可能是在谈论蝌蚪和让人惊异的雷电法术。

汉中王和德盈王后站在一个高于地面几尺的台子上，面向他们的臣民。蝌蚪想，他们还真是绝不放过任何颐指气使的机会。他们要么就是自负虚伪，要么就是深谙此道：只要让别人相信你强大，你就是真的强大。

两个王子穿着式样不同的羽衣，但和他们的父母一样，都是红黑两色。向松站在汉中王的右边，面无表情，冷漠淡然。如果是他知道自己要娶谁，估计也不会面露喜色。疏月在王后的左边，神情阴云密布，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的年纪稍小一样，还不像哥哥向松那样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

蝌蚪松了一口气，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自己要与之周旋的至少不是个撒谎高手。

“选妃大典这一传统是令孤王无比之欣喜，它象征着我们汉中的未来，真好比登鸾车，侍轩辕，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汉中王正在向勋贵们演讲。他们还没看到蝌蚪，此时的蝌蚪就站在房间一边的台阶上，俯视着他们。“但正如你们今日所见，选妃大典带来的并非仅是未来的王后。”

汉中王转向王后，王后者一直握着他的手，恭顺地笑着。蝌蚪不由得感叹，这个女人在残暴恶毒和羞涩谦卑两者之间的自如切换还真是令人吃惊。

“我们一直怀念着抵御战争阴影的憧憬，孤王帐下一员爱将，我最忠实的部曲之一，曾承嗣将军。”她说。

臣子们马上交头接耳起来，有人欢喜，有人伤感。即使是大鹤山卫家的族长、有仪的残忍父亲，也低下了头。“他带领水龙军团赢得过胜利，推进了僵持多年的战局。蜀人惧怕他，我们的士兵爱戴他。”

火精人士兵会爱戴水灵族将军？蝌蚪对此表示强烈怀疑。

“但是蜀人的刺客杀死了孤王的这员忠义无双的将军，潜入我们的阵地，破坏了我们期待已久的和平。而曾将军的夫人陈氏，本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夫人，她也随着她的夫君去了。在十六年前那可怕的一天里，兰陵曲烈曾氏陨落了。孤王如痛失一臂，水灵族血溅沙场。”

屋里一片静默，王后停下来擦了擦眼睛。蝌蚪觉得那眼泪是假的，也许是用什么法术催生出来的。不少参加了选妃大典的少女也在场，她们坐在位子上焦躁不已。她们才不在乎那个死掉的将军呢，王后也不在乎。这一套假模假样都是为了一个谎言，为了让一个蝌蚪这个火精女孩偷天换日一般的成为王子的妻子。这是一场比一切法术还要迷幻的戏法，王后就是变这个戏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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