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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撑过第一晚（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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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不错。”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笃定。疏月像他哥哥一样，也戴着能制造出烈焰的金属手环。这提醒了他的身份——身份尊贵的、危险的、火光流星术、水灵族。

坐在檀木桌子旁边，喝着上等的金浆醪，蝌蚪的脑袋一阵眩晕，觉得自己就像个叛徒。父母和萌兮今晚吃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娘亲是不是坐在门廊上，等着自己回家？

而自己却深陷在这儿，屋里的每个人一旦知道真相都能生吞了自己。至于汉中王和王后，更是随时都能处死自己，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确实会那么做。他们一旦不再需要自己，会不会说剡蝌蚪不是曾思霏，说自己是窃取地位的贼，说自己冒名顶替，说自己如何编造血统。今天早上自己还是个奴仆，晚上却成了王妃。以后还有多少变数？自己还会变成什么样？

“喝得够多了。”疏月的声音穿过了宴会的喧闹。他拿走蝌蚪手里漆器的耳杯，代之以一杯清水。

“我喜欢喝那个。”不过蝌蚪还是灌下一整杯水，感觉脑袋清醒多了。

疏月耸耸肩：“在这里，最好睡觉也保持着清醒。”

“感谢你。”蝌蚪差点被水呛到，她开始极尽讥讽之能事。蝌蚪还记得今早他看自己的样子，就好像看王宫里的石阶一样，而现在，自己这块被人踩踏的石阶居然和他平起平坐了。但现在他的目光温和了，也平静了，更像向松了。

“对于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曾思霏。”

我是才不是什么曾思霏，蝌蚪这样想着，却说道：“你当然应该道歉。”

“我真心的。”他说着向蝌蚪靠了靠。两人比邻而坐，和其他王室成员一起，座席更高一层。“其实——一般来说年少的王子选择更多，比如不用当王储之类的。”他惨兮兮地挤出一个笑容。

是这样吗？“我不懂这些规矩。”蝌蚪回答道，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己难道应该为他感到遗憾，但似乎也不能接受自己对一位王子心怀同情。

“当然，你不懂。这不是你的错。”他说。

他扭头看了看宴会大厅，蝌蚪发现他的眼神在找寻着什么。蝌蚪很好奇他在找谁。“她在这儿吗？”蝌蚪小声说道，努力表达些许歉意，“你原本想要选的那个女孩？”

他眼神空洞，摇了摇头：“不，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人选。但是有的可选总是更好点儿，你懂吗？”

不，当然不明白。选择于蝌蚪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没有，以前也不曾有过。

“我和我哥哥不一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未来永远都是身不由己。现在我算是感同身受了。”

“你和你的哥哥已经拥有一切了，疏月王子。”蝌蚪幽幽地说道，“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用一切来交换你们所拥有的一切，你生在王宫里，有的是数之不尽的财富，还有最有权势的父母。可我们呢？你不知道像我一样的人要经历过什么，只为多活一天。所以，如果我不为你们二位感到遗憾，也请原谅我。”

又来了，蝌蚪恨死了自己这张比脑子快的嘴。她喝掉杯子里的水，试图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而疏月只是看着蝌蚪，神色清冷。但是那道冰墙正在消融，让他的眼神变得柔和。

“你说的对，小蝌蚪，不该有人为我感到同情。”蝌蚪能听到他声音里的苦涩。他向向松投去一瞥，这让蝌蚪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的哥哥正像太阳似的闪着光，和他们的父亲谈笑风生。

回过头来的时候，疏月勉强笑了笑，但是他的眼睛里竟然含着悲伤，蝌蚪开始觉得自己把这个王子想简单了。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人锦衣玉食，就可以认为他注定是没心没肺吗？

面对这位被忽略的王子，蝌蚪的心里有一瞬间闪过同情。她已尽力但还是无法忽略这感觉。可是当再次想起他是谁、自己是谁，同情便又化为乌有了。

作为置身于水灵族人海中的火精人女孩，蝌蚪显然无力承担对任何人的同情，尤其对方还是王子。

宴席将近尾声，众人向着王室的方向举杯，轮流敬酒致意。穿得五彩缤纷的王公贵妇们都努力以最得体的姿态极尽谄媚之能事。

蝌蚪一边告诫自己必须尽快把他们记清楚：哪个家族穿什么颜色，哪个人又是哪个家族的。疏月一边在她耳边低声叨叨着那些人的名字，蝌蚪一边还害怕自己，大概第二天就会忘个干净。一开始这些事听起来烦人，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开始往心里去了。

卫家老族长最后一个敬酒，他一站起来，整个屋子里就一片静默。这个人不怒自威，即使是在这满是勋贵的场合。他身着简洁的黑色长袍，上面只有银色条纹点缀，也没戴昂贵的珠宝或是珠玉以自抬身价，但尽管如此，他强大而威严的气场还是显而易见。不用疏月说，蝌蚪就知道他是所有勋贵中地位最高的，每个人都对他心怀敬畏。

“这是卫一为，”疏月低语道，“大鹤山卫家的族长，他掌握着铁矿，军营里的每一支枪都要经他的手。”

那么他就不只是个勋贵，他的位高权重并非仅来自头衔。

卫一为的敬酒词简短且直中要害。“敬我的女儿，”他的声音低沉、坚定、极其强势，“致敬未来的王后。”

“敬贺！有仪！”卫衡岳大喊着跳起来，站在他父亲旁边，环顾四周，用眼神警示着某些人。有几位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甚至恼羞成怒。但最后他们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举起了杯子，为新世子妃致敬。他们手里的漆器酒杯反射着灯火，一下下的跳动着。

卫一为结束敬酒后，德盈王后和汉中王站了起来，冲着满座宾朋微笑。向松也站了起来，接着是有仪，然后是疏月，傻了一秒之后，蝌蚪也站起来了。满屋的勋贵们全都忙着起身，椅子蹭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就像指甲刮着石头。汉中王和王后微微点头，以示谢意，之后就走下了王室的高层座席。

结束了。蝌蚪想，自己撑过了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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