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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暗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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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得以不被阻拦而进入三楼豪华客房的前厅，全凭这里的门子与侍应对什女极为熟悉。

往日这些人一看到精心打扮的什女走上三层，就明白她将为某位贵人侍寝。尽管今夜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红色斗篷、大腹便便的卷发女人。在这睡觉的地方，与什女同行的女人绝不会受到怀疑，门子顶多认为这是某位客人的怪癖罢了。西城别馆的入住者来自天南地北，侍应、门子乃至杂役都必须确保不会有任何可能冒犯客人的举动与探问。

女侍应告诉她们，厌恶打扰的薛微典正在沐浴，大概半个时辰后自己才能叩门通报，要她们稍作等待。随后侍应暂离客房。什女与助手并排坐在装饰繁缛的扶手座椅上，她们之间隔着一方漆黑木桌。来自西兹的卷发助手被围屏靠背的镂空装饰所吸引，不时扭头观察。

对助手来说，坐下之椅庄重严谨，但舒适感明显欠佳。“你们的木匠技艺真是让人称奇，”她一面解开斗篷拿出藏在身前的铜缶置于椅子下方，“不过比起我常坐的圈椅来说，这样的椅子可一点儿也不舒适。都说你们曜国人务实，从这种只有外表可说的椅子上倒看不出来。”

什女并不理会。于是她又仰头看看背后的菱形窗户以及构建其中的规整窗棂，繁而不乱的木格让她用视线玩起了迷宫游戏。她又说：“我知道这是怎么弄的，榫卯对吧？”什女依旧沉默。

然后她循着落地隔扇一眼望去，再扫过一道道槛窗和裙板。最后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座屏画幅，上面是灰白的山水刺绣。什女侧耳等候侍应的脚步走远。助手感到乏味地仰头，看见背墙上挂着一副黑漆木刻书。于是起身念道，“孤今生何处，何处生万物；战戈而倾覆，社稷自兴入——宁王。这是现在那个宁王？姞疏？”

已听不见脚步声时，什女才小心翼翼的解开腰封取出的布包。侍应不知何时回来，她们得抓紧时间。“廊道上有书册，你要不要看完再来？”什女谨慎地递给卷发助手一条根须。

卷发助手讪笑着接下，故意皱起眉头说，“什女大人，您说我们是不是先试试看到底所谓的电流究竟是什么呢？就这么握着根须的一端安不安全呢，不是说那个电流能让成年人暴毙吗？那我们又要要握多久呢？”

“使者说根须两端相对的电流是看得见的，但是不能去触碰，稍有不慎就会昏迷。”助手所说的也正是她所忧心的，但她可不愿表现的像卷发助手那样愚蠢。“你要在这紧要关头试什么？如有耽误，你能承担责任吗？”

“咱们就试试看电流是什么，一会儿也知道该怎么办啊。”卷发助手害怕地说。

“好吧。”什女很轻易地妥协了。“如果因此暴露的话，事后就由你去找使者解释罢。”

卷发助手坚持如此，然后她们立刻开始了第一次尝试。侧室仍有薛微典拨动水流的响声。什女和卷发助手起立，准备将手中根须相对，未知教她们小心翼翼。根须渐渐相对时，她们耳畔传来滋滋响声。完全相对的刹那，电光似水流般疾速相接，同时伴有向外推力，传来滚烫铁器投入冰水之声，须臾停止。吓得二人立刻挪开根须。侧室响动戛然而止，一片沉寂。很快，门子脚步接近，轻叩房门。

“不必大惊小怪，”什女强忍惊恐，小声对门外说道，“你们退下罢，薛先生不高兴了。”门子踟躇片刻，听命退下。侧室水声依旧。

“这可怎么办呀，”大口喘息的卷发助手压低嗓音道，“这肯定会把他惊醒的。”所谓电流太过醒目，满屋烛光也难敌那时乍亮。好在根须相对的角度极为苛刻，稍有偏移电流即刻中断。她们刚才看见电流如发光丝线，曲折跃动，美丽异常。

什女长舒一口气，“应是我们太快让它相对了，使者提过要慢慢来。”

然后她们确定薛微典并无察觉，决定再试。

这一次，助手躬身伸长脖颈，恨不得眼珠子贴上根须，因为这样的姿势，导致她的银坠项链从胸间跳出，于根须上方摇荡。什女放低双手配合她的高度，要她保持根须角度不变，自己则慢慢朝她靠拢。

没多久，她们就看见电流细如蚕丝，随着根须的不断接近而变得越来越厚，这一次没有巨响，助手露出满意地笑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坚持尝试，任务可能一开始就失败。助手得意的微微仰头，准备向什女邀功。她的银项坠因而晃动得愈发厉害，离着根须已不足尺半。

还不及助手开口，灵动的电流彷如活物，瞬间爬上她的银项坠，将她击倒在地。什女大惊失色，倒地的助手发丝直立，一阵抖索后昏厥过去。响动再次将侍应与门子一齐招来，好在侧室并无察觉。

什女干脆打开房门，看见门口不安地站着三四个人，连忙做了个要他们轻声的手势。“薛先生仍在沐浴，我二人刚才与他一齐入浴。我的同伴患有罕见癫痫，不必大惊小怪，只需回房歇息即可。你们帮我把她抬到楼下客房吧。”门子在她的注视下将卷发助手抬至廊道。

然而当侍应准备进屋时，什女拦在门口，转身阖上房门。“薛先生让一会儿再去叫他。”她说道，“我陪着你们先把她送回客房，稍后我再上来。”

女侍应警戒地探头看了看槛窗，然后走向房侧看见热气腾腾，听见拨动水声，才放心归来，对门子说道：“那就先把客人送回客房吧。”

回到客房的短暂路途中，什女正琢磨如何仅凭自己来完成任务。

门子将助手放置矮榻后离开，那时她已有了暗杀薛微典的方法。出门之前，她愤恨地盯着助手昏死的模样，心里翻涌出一阵阵厌恶感：我为西玆一国作出此等贡献，身为西兹人怎敢嘲笑我？我要去的是清静之地，如果这样的西兹人带着对我的偏见回到西兹，那我怎么在那生存，谈何清净？

她越想越恨，但又杀她不得。踱步良久后，她忽然心生一计。

今夜暗杀薛微典之后，她肯定不会再回到这间客房。既然西城别馆藏污纳垢，那要辱人清白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自己又是这样的身份。于是离开客房之前，她用蚕丝被裹住助手的上半身，再将她全身的衣物脱去，让她下肢大敞地坐在圈椅上。接着把她挪到碧纱折屏后，背对大门，最后才离开客房。

走廊中她见到男人便说今夜寂寞难耐，寅时之后会在客房恭迎诸位共度春宵。至于前半夜，她则特地去找到那个挑泔水的轻佻杂役，说要与他欢快游戏，还要他多叫些人，自己会吞声忍气陪他演一出强夺民女的戏剧助兴，她挑逗地告诉杂役，说自己渴望这样的游戏。

再次去往薛微典客房时，恰好门子与侍应换班，她趁机溜进门内，没有惊动任何人。

薛微典那时已经入睡，她不知道侍应是否通报自己曾来找他的消息。但他毫无警戒，恐怕是对于投怀送抱的女人已经司空见惯。毕竟混迹风月之人，谁又不知道他是宁王尊敬的贵客呢？

隔扇之内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她轻轻打开门扉，穿过折屏站在帷幛前，透过碧纱看见薛微典就躺在床上。床头矮柜的火烛未灭。她不敢触动珠帘，只好趴下缓慢爬行，一直爬到六柱床下。薛微典似有翻身，她吓地捂住口鼻，等动静消失时，慌张的气息吹起床下尘土，呛得她差点咳嗽出声。

此刻没有助手，只有自己。她取出红线和其中的一条根须，绑住根须粗端。随后爬到床头，小心起身，看见薛微典已酣睡入梦，才放心的将根须的红线绕过床柱。她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式捆绑，使得红线拽动则下垂的根须上扬。捆绑一气呵成，她感到今夜运气不错，借着烛光也能看清根须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只需带着红线回到床尾，拽动细线让根须往平直而起即可。

这样的方式还有意想不到的精准收效。细绳无法让床头的根须完全平直，得益于此，她就不必考虑根须高度，只需自己这一端放低位置斜向相对，薛微典就势必在电流路径之间。

杀人她可是头一次，虽然是用根须杀人。这未免天方夜谭，但刚才的助手已经验证了根须的威力。使者说要持续时间尽量长一些，保证目标的死亡。她这次打算迅速相对，就算爆发巨响，但也绝不挪开。使者说只要在电流之间，根本就无法逃脱。

准备开始罢，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拽动红绳，右手移动根须，摇曳的烛光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使她心底忽然涌出一丝莫名得恐惧。但她没有迟疑，她提醒自己，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于是她将根须一瞬相对，粗厚而迅速相接的电流击穿床板。她蹲着身子能看见床板下焦黑的窟窿。

床板上的薛微典开始疯狂地抖动，发出低哑而骇人的呼声。她仰头能看见床柱上的根须与电流，以及偶尔弹跳起身的薛微典痛苦的模样。她不敢撒手，生怕薛微典没有死去，直到床板上弹跳的躯体平静，以及一股炙烤皮肉的香气传来时，她才起身看去。床板上的男人焦黑如碳，烧穿的衣裳被黑色的汁水浸湿，纱帐上到处都是漆黑斑点。

薛微典显然已经死了。他的皮肉被烤成黑灰色，特别是电流洞穿的窟窿四周已经碳化。什女小心观察判别，她不知道床褥上的黑色汁水到底是什么，焦烂的皮肉使她不停地呕吐。她折身去前厅座椅下抱来铜缶，取出铜缶内壁上粘着的刀具，拔开木鞘，看看锋利的刀刃。她先把尖刀放置桌面，然后费劲力气将薛微典从床上拖下来。

按照西兹使者的教导，她把薛微典的脖子悬架在铜缶的开口处，然后用尖刀扎入他的喉咙，血液便从创口流入铜缶。一切就绪后，什女坐在一旁等待他的血液流尽。她不住喘息，微弱的烛光减少了触目惊心的恐惧，她在暗影中安慰自己人生不易。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滋滋啦啦的响声，看见铜缶正在轻微地晃动，忽而剧烈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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