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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 虚假脉络（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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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站在庭院里祷告，面前是两幅棺椁，陈旧的那副长五尺，新的那副长六尺。里面躺着艾息格的亲妹妹与名义上的弟弟。

他们站成一个方形的队列，面向着棺材和念诵祷告词的梅瑟·埃利蒂德。他们的父亲朗声道，“为我背负罪孽的吾主，请你的荣耀宽恕我等的过犯。我们领受着您的意愿，将死者送往地外的国度，希望你能将它接收让它长存，与我们的未来永生在你所在之地。我们的身前立着你赐予的圣杯，我们让他的灵魂归于圣杯，这将是另一个诚服于你的灵魂，他会在你的世界永生。我们像他一样诚服，才终将蒙受你的恩惠。愿你与你的宫殿降来人间。”

闭上双眼的悯纳维不跟随念诵，虔诚的弟弟妹妹则并拢右手的拇指、食指与中指，连续地用三指并拢的指尖敲击胸口。两臂受伤的马修无法举手，便深鞠躬看着脚下以表诚意。艾息格特意站在他的左侧，好让他看清自己飘荡的衣袖。念诵完毕，马修抬头目视前方。奈德·布林才从回廊中走来，眼含同情的望着他的弟子们。

因为连恩的意外死亡，山洞留下换班和传讯的乔舒亚一人看守，湮石买卖为此暂停一天。悯纳维归来时曾向梅瑟报告，洞藏湮石已售出一半，再有三四天就能卖完。那时艾息格坐在餐桌前喝着艾尔瓦准备的清汤，汤水淡而无味，肉丸甚至没熟，漂浮的雪白菜已遭虫害。暴君和奈德坐在餐桌上注视着他将那碗清汤喝尽时，暴君的其他子女才匆匆赶来。此刻艾尔瓦站在方阵的右上角，他似乎想尽办法就为了远离艾息格。

庭院阴冷雪雾漫漫，棺椁飘来木屑的气味，瑞丝抬手擦去满脸的泪痕。艾息格竟不知道冷漠如她还有这样的一面。身为白袍牧师的杰奎琳走向弟弟的棺椁，颤抖着用两只手按在棺盖上，垂头低语。没人知道她在念什么，但注视着她的暴君始终正色。

“好了么？”过了好一会儿，奈德·布林不满地说，“先把连恩埋了，你们各自回房吧。艾息格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杰奎琳默默抬头，泄气般点头，梅瑟则咬牙抿了抿双唇，随后暗叹了一口气。“悯纳维和艾尔瓦把连恩拖到后山安葬，其他人都回房去吧。”在他的宣告下，所有人离开公共庭院。杰奎琳回身去往回廊之前，艾息格看见她脸色煞白。她在登上廊道的石板路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同行的艾尔瓦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我没事，”杰奎琳说话的时候，瑞丝从她身前经过，去往二楼入口。“我只是有点晕…不用担心我。”艾尔瓦低头看向她纱袍平贴的腰腹，从穿上白袍开始，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端庄得体，姿态也不再散漫，但却时常面露痛苦。她被他搀扶着回房。艾尔瓦跟在悯纳维身后走出大门，暴君梅瑟直接去了餐厅。

奈德·布林告诉的面露疑惑的艾息格，“她那是为了美观的穿上牧师的衣服。那种纱袍里有金属架支撑的束腰，他们认为腰越细似乎越好看。真希望九天的女法师能多在凡间活动，教这些蠢货明白真正的美到底来自何处。”

“她看上去很痛苦，有什么必要呢？”艾息格感到不忍心。

“男人们看上去好看就行了，束腰是上流社会必备的礼仪。如果要服务于上流社会，蓝双教怎么能不遵循这个所谓的礼仪呢？而且杰奎琳自己也觉得这样好看一些。”

悯纳维牵马归来，艾尔瓦跟在护栏高尺许的马拉板车旁。他们将马车停在棺椁前，悯纳维双臂用力便抬起棺木前端，但艾尔瓦没能如愿抬起后端。艾息格想出手帮忙时，奈德便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棺椁放到了车板上。“我来为弟子送最后一程吧。”他道。悯纳维对他点头致谢，艾尔瓦则按师礼鞠了一躬。埃利蒂德家族中，唯一不是奈德弟子的只有悯纳维。

看着马车上远去的棺椁，奈德对艾息格说，“现在，咱们来说说复活索拉的事情。”

艾息格回身等他开口，但见他显得窘迫地挠了挠头。

“怎么说呢，”奈德·布林露出羞愧地笑容，此前他从未如此。“我似乎理解错了，你也知道，我在琢磨我接下来的行事风格。就是详报页。我在餐桌上，在地牢里都跟你说过，详报页作为解释世闻的权威，积累到如今的名声很不容易，而我接下来要运营它为了我的资本而效力的话，我就得改变方针…你知道慕国有句话叫捕风捉影么？我正培养自己去补充那些未经考证的故事细节，让他们能按照我需要的方向发展。你知道，此前山下的农庄发了一场大火，后经里芙镇的警卫们查证是不慎引燃。我知道这件事后就拿它练手，找了找引发火灾的人的背景，以及前段时间农庄的纠纷，最后编了一个完美的阴谋故事。我把那个故事讲给别人听，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月前和那个农庄主人吵架的猎人被传成了凶手。你知道么，我很满意这个结果。我没有说谁是凶手，但我把真实的事迹编入虚假的脉络中，让愚蠢的大众得出了符合我预期的结果。我很满意，详报页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为很多人服务。扯远了，现在来谈谈我理解错误的事情……你知道，我确实是依据事实猜测的，只是我的猜测方向可能有误……”

警觉的艾息格心跳加速，他本想嘶叫质问，但出口时平静如故，“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奈德·布林一面赔笑一面将双掌合在一起。“我的弟子啊，我是圣人，必然知错，不会遮掩。宁愿避而不谈，也不会粉饰修改。不过，这件事显然不能避而不谈。我要说的是，在你被关押的这几天，我得知了另一个准确的消息。生死屋的生死赐予法师的却不是复生机会，而是与他人互换身体的机会，只是被换了身体的那一方会死去，而换了身体的法师则会以更换后的模样活着。之前的法师们没有把这件事点明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选择换身体的法师很少，而且大多数法师并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件事。其二是，换了身体的法师大多缄口不说，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也许他们更愿意以新的模样继续活着。所以别人生自己死那件事只是我理解错了…不仅仅是我，和我同一批的那些法师们也理解错了。所谓的自己死其实死的是自己的肉体，而别人生，生的是在另一个肉体里的自己。我的弟子啊，生死屋带来的东西对我，对你都毫无用处。我们不必为此浪费时间，我也无需再次渡劫啦。我们现在去把索拉安葬了吧！作为赔罪，以及为了告慰索拉的在天之灵，我会亲自扛着她的棺椁，亲自为她挖坑填土。请你跟我一道，见证我的赔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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