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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第1页）

妇产医院里，产床上，姬五溪虚弱地躺着，浑身汗淋淋的。难产了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嘴唇早没了血色，整个人昏昏沉沉。

又一阵腹痛、腰痛，哪里都痛，姬五溪狰狞着面容，两只抠着产床的边缘，干张着嘴，却已经喊不出声音，身下的垫子早被血水混着羊水洇湿。

“产妇不行了！快！家属签字了没？快去催催！”主刀医生一边止血，一边问旁边的护士，脑门子上都是汗，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累的。

“家属说……说保小……”年轻护士的眼睛都红了。

话音刚落，产床上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的的姬五溪猛地睁开眼，浑身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其他。

医生手下不停，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当了这么多年医生，见过各种各样的家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看着文质彬彬的一家人，却是这么冷血。

他见产妇又闭上了双眼，忙唤着产妇：“你要坚持下来，孩子就快出来了，再坚持一下！你要清醒清醒，这个手术单你要自己签。”

不知是什么力量，姬五溪的眼睛慢慢睁睁开，看了他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自己知道，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且，她已经感觉不到孩子了。

艰难地将手覆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动了，以为已经流干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努力了十多年才盼来的孩子，还是没了。

身下一阵潮涌，仿佛生命力也随之涌出，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重……

身上却又是一轻，她从产床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奇怪地低头看向自己，咦？肚皮平了，生下来了吗？心中狂喜，一回头，却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青白，肚子高高鼓起，身下一滩血水。她吓了一跳，拉着一个小护士：“我……”苍白的手却从小护士胳膊上穿过。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床上的人，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

“五溪。”一个男孩的声音在喊她。她回头看去，一个八九岁的漂亮男孩站在产房门口对她招手：“我们走吧。”

五溪不知道他是谁，却不由自主地把手放进他的小手里，两人一起走出产房。

产房外只有三个人。她的丈夫王淮铭坐在休息椅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她的婆婆刘永琴和公公王家浚站在角落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脸的不耐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走廊的门被打开，五溪循声望去，小弟姬一炜一身黑衣，裤脚带着点点泥星，大口喘着粗气闯进来：“生了没？生了没？”

王淮铭站起来：“还没，刚才医生还问保大保小……”“当然是保大！”一炜瞪他一眼，走到手术室门口朝里张望，和站在门口的五溪脸对脸。五溪能看到弟弟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紧张。她心里一酸，他这一身脏兮兮的样子，肯定又是装卸了一夜的货。

王淮铭一时没有说话，刘永琴却笑着说：“医生就是吓唬人的，你姐姐年纪大了，好容易怀上这个，真要保大不保小，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你是不是跟医生说了保小？”一炜狠狠看向她。

她嘴角微微抽搐，脸上那一点笑也消失了，小声咕哝着：“我家四代单传，就等着这个孙子……哎呀，你干什么？你这个二流子！”被她的话气红了双眼的姬一炜一把揪住她胸口的衣服，却被赶过来的王淮铭父子一人抓住一只胳膊，饶是他力气大，一时也没挣脱开来，刘永琴趁机对着他的脸抓来，眼睛顿时一阵剧痛。

五溪又气又急，奈何身体飘飘忽忽什么也抓不住，眼看着弟弟的眼角流了血，她心痛得没法呼吸，只能虚虚地环着他。

这时手术室门开了，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家三口，道：“孩子胎死腹中，产妇大出血去世，请节哀！”

三人愣了一下，刘永琴尖叫一声扑上去：“我的大孙子庸医！还我孙子的命！”

医生一脸疲惫，看着那父子俩拽住她，淡声说：“产妇提前一周见红，当时就让她住院，你们不允许。临产时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羊水几乎流尽，你们还一直不给产妇吃东西，一直不肯签手术单。”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丈夫：“身为人夫、人父，你没有做到该做的，他们母子两个的死，你要担最大的责任。”

眼光看到地上坐着的年轻人，看到他眼角流血，一只眼已经睁不开，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对一边的护士说：“带他去眼科看看。”

护士走过来搀起姬一炜，他却挣开来，蹒跚走到床边，掀开白布，露出姐姐犹带着痛苦的青白面容。他将头埋下，发出一声兽一般的哀嚎。

五溪看着这一切，心里痛到麻木，任由那个孩子拉着她往前走。

她看着弟弟带着一脸的血给她办了丧事，看着双胞胎妹妹赶回来，看着王淮铭在她丧礼上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

那个男孩一直拉着五溪，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几年。弟弟的眼睛伤得厉害，慢慢几近失明。王淮铭工作一路高升，真是应了那句“中年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她死后没几个月就娶了那个和他暧昧的女人，并且很快生下一个女儿。

姬五溪满腔的恨，却无计可施，她什么也做不了。那个男孩看着她益发狰狞的面容，说：“五溪，我带你去看看一些事情。”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小舅舅，你记得吗？”

“记得，妈妈说我有个小舅舅，很小的时候生病去世了的。”五溪这才注意到男孩身上的衣服很有年代感，不是现在孩子穿的样式。

“嗯，你以后见到她，记得让她把我的帽子送给我。”男孩——小舅舅摸摸脑袋，笑眯眯地说，“走吧！”

小舅舅带着她一路走，她茫然地四处看着，诡异的是，时间好像在倒流。她看着45岁的自己，一路倒退，一直退到1994年。这些年发生的事在眼前清晰地展开来，五溪才发现，自己的这3o年，真是活得一塌糊涂。

小舅舅突然对她说：“五溪，我该走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让二姐把帽子送来。”说完，猛地一推，把五溪推了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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