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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尔干觉得自己见鬼了!
跟随他的这十八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高手,佣金每人每月要花费三贯钱,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钱花得值,一直以来也的确如此,凡是挡路的、寻衅的,找事儿的,皆被这些人收拾地妥妥当当。所以,当见到院子里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娘子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撞了大运——十八名高手对付一个小娘子,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踢到了铁板。
他的话音未落,那小娘子就仿佛一团黑色的暴风擦着他的肩膀卷了过去,抡开刀鞘,刀风呼呼作响,轰一下抡飞了左边的八人,轰一下又抡翻了右边十人——塔塔尔干只在战场上见过这般恐怖的攻击方式——长六尺,宽一尺半的斩|马|刀,重达六十斤,需要三名年轻力壮的精兵共同操作方能控制,一刀当关,万夫莫开。可这个小娘子的刀只有两尺长,甚至刀还没出鞘,竟然抡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这不是鬼是什么?!
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逃跑,因为根本来不及,塔塔尔干只觉眼前一暗一亮,惊悚回头,但见那小娘子站在横七竖八的躺尸中,单手握着短刀,刀鞘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肩膀,仿佛刚刚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只是松松筋骨的程度。
她挑着半面眉毛,笑得犹如一只捉到鸡的黄鼠狼,“里正大人,你跑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眸光骤然一利,“是杀了人?还是藏了尸?”
塔塔尔干全身的血液逆涌而上,耳边隆隆作响,根本没听清小娘子的话,脑袋里只剩一个尖叫的声音:
【完了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全完了!】
林随安觉得有些不对,塔塔尔干似乎被她吓坏了,两个膝盖抖个不停,突然,吧唧跪在了地上,卷成圈的小胡子炸了毛——这和花一棠做出的罪犯画像完全不符,凶手是个残忍自负且谨慎的人,就算被抓到现行,也不该是这般反应。莫非找错了方向?
林随安拔刀砍开了脚下的大木箱,漏出一地绣花的荷包,抓起一个拆开,里面装的竟是茶饼,香味延绵悠长,大约是上品,又刺破旁边的两个麻袋,白色的细小颗粒流出,林随安捻了一小撮,闻了闻,用舌尖一舔,原来是盐。
岂料就在此时,地面传来轰轰巨响,数道浓烟滚滚腾空而起,看方向和位置,竟是遍布了整个富教坊,塔塔尔干好似被电击了般腾一下跳起身,从腰间扯出一个小布包,甩手撒出一大捧红色香料,好死不死来了阵风,好家伙,刺鼻的香味劈头盖脸扑了过来,好像有一百个花一棠挂了满身的香囊球群魔乱舞,林随安连打三个喷嚏,眼泪不受控制糊住了视线,连忙抹了两把,扭头一看,塔塔尔干好似烧了尾巴的耗子,屁股冒烟窜出了大门。
林随安几乎是前后脚追了出去,她是从后门进的园子,冲出门才发现这园子正门临着一条主街,街上有不少行人,斜对面一户人家门口停着四五辆牛车,一辆马车,几名伙计正在搬东西,此时都被空中的浓烟吸引了注意力,驻足观望,塔塔尔干很快被人认了出来,有人询问出了何事,塔塔尔干不管不顾撞翻好几个,指身后的林随安喊着听不懂的词汇。
这一喊可不要紧,众人立即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林随安砸了过来,箩筐、扁担、树杈子、水萝卜、烂菜叶、土坷垃,不是暗器更胜暗器,林随安脸上的香料还没抹完,一见这阵势,立时猜到了塔塔尔干喊的话是什么,心里骂了句啖狗屎,将千净向后腰一插,身体贴地疾奔两个s形,毫发无损避过所有障碍物,大叫道,“大理寺办案,凡阻碍者,按同罪论处!”
这一喊果然有用,所有人都停了手,居然还有人给林随安指方向,“他往那边跑了!”
几句话的功夫,塔塔尔干跳上对面的马车,踹翻了车把式,驾车狂逃而去,搬货的仆从追在后面大喊大叫,林随安啧了一声,她侧身以掌击打地面,身体打横腾了起来,凌空翻转,落在了街边的院墙上,院墙以夯土堆砌,只有一尺宽,林随安足尖发力,踏着墙头狂奔数步,二次腾空而起,身体犹如一直拉满的弓箭一弹一收,豁然飞出三四丈距离,咚一声稳稳落在了塔塔尔干的马车车顶。
塔塔尔干回头一看,骇然变色,猛地一拉缰绳,马嘶震天,整个马车飘移急转,林随安手疾眼快扒住车顶,身体嗖一下荡出,半个身体悬空,车厢里咚一声,传出女子的尖叫,车里居然还有人。
马车几乎失控,塔塔尔干自己作孽也被甩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半截身子拖在地上,叫得跟杀猪一样,情况不太妙,林随安腰腹用力收起双腿,双手双脚同时施力,凌空一字马弹起,稳稳骑在了发狂的马匹背上,右手拉住缰绳向上一提,将塔塔尔干提回马车,左手揪住马鬃一扯,马匹嘶鸣凄厉,前蹄离地,又重重落下,马车停住了。
塔塔尔干挂在车边,裤子、鞋都磨破了,露出来皮肤血肉模糊,手掌被缰绳勒出了血痕,奄奄一息瞅着林随安,小胡子上涂满了鼻涕眼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瞧他这模样,八成也没力气逃了,林随安扯断缰绳绑住塔塔尔干双手,推开车门。
马车角落缩着一个小女娘,年纪大约十二三岁,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木匣,哭得稀里哗啦,扎着唐国丫鬟常见的双髻。
“你没事吧?”林随安问。
小女娘摇了摇头,她长得很水灵,一双眼睛仿佛浸了水的葡萄,怯生生看了林随安一眼,受惊似得睁得很大。
林随安探手将她扶出马车,小女娘吓得腿软,脚一落地就往下出溜,林随安只能环着她的腰,让她半挂在身上,四周围了一群人,远远站着,谁也不敢接近,朝着塔塔尔干指指点点,几乎都是波斯人和番人,林随安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塔塔尔干的脸色越来越白,大约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街口急匆匆跑来一队人,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刚刚负责卸货的伙计,后面跟着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身形高挑,头梳高髻,披着淡绿色的披帛,被另一名双髻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跑过来,语音袅袅好似黄莺,“樱桃——樱桃——你在哪?啊!樱桃——你没事吧?”
林随安怀里的小娘子哇一声哭了,扑到了女子脚下,女子忙扶起,左左右右看了一遍,眼圈红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家主,吓死我了!樱桃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家主了!哇哇哇呜呜呜——”
女子手忙脚乱替樱桃擦去眼泪,瞥了眼塔塔尔干,“里正您这是作甚?莫非是我的份子钱没交够?那您直说啊,何必为难我家的小丫鬟?!”
塔塔尔干生无可恋瞅了眼女子,闭麦了。
“什么份子钱?”林随安问。
女子目光转向了林随安,她五官长得很平凡,即使细细施了粉黛,点了花钿,涂了唇脂,也只能用平平无奇形容,唯有眼睛很特别,大约是有胡人血统,瞳色很淡,眸光流转,似藏着千言万语,林随安被她这一眼勾得心跳漏了半拍。
“家主,是这位娘子救了我,这小娘子好生厉害的。”樱桃低声道。
女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抿唇微笑,福身行礼,“多谢娘子救了我家樱桃,我叫柔千儿,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林。”林随安观察着柔千儿的身形,她的仪态非常漂亮,脖颈修长,腰身笔直,显然经过特殊的礼仪训练,“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柔千儿又瞅了眼塔塔尔干,似乎明白了什么,挪着碎步凑到林随安身边,又福了福身,“敢问这位林娘子,里正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说话的时候,她又用眼神含情脉脉勾了林随安一眼,林随安呼吸一滞,背后汗毛唰一下立了起来。就在此时,一柄玉骨扇从天而降,咚一声砸在了柔千儿的脑袋上,柔千儿惊呼一声,捂着脑袋退开,林随安条件反射抬手接住了扇子,回头。
凌芝颜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明庶、明风,三人脸上都黑漆漆的,仿佛被碳烤了一般,与他们三人完全相反,花一棠繁复的袍衫白得发亮,俊丽的眉眼凌厉异常,仿佛一朵怒放的牡丹,极具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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