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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妃站在树下,树荫在她身上投下光影,显得神色变幻莫定。她沉着脸看向顾清韵,仿佛只要顾清韵答得一个不慎,她就要叫人来宫规处置。顾清韵咬着嘴唇闪过挣扎之色,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下定了决心,往后退开两步,郑重跪下,“太妃娘娘,奴婢家只是北地普通人家,因为家中日子过不下去,才将奴婢给卖了换些银钱。奴婢入宫不久,就碰到过一位姑姑,偶然提过一句说奴婢跟升平公主长得有两分相似。奴婢不知道升平公主殿下是哪位殿下,还想着会不会入宫伺候公主。”
她微微垂头,只看着李太妃那件褐色裙琚的绣花,继续说道,“后来,奴婢被派到榴花宫伺候三殿下,那时候,三殿下浑身是伤,高热不退,眼见……那时已经快入夜,奴婢不知道该找谁,学规矩的时候就听说宫里主子都是太医院看病的,就去太医院求太医给三殿下看诊,一位黄太医帮三殿下诊治之后,三殿下日渐好转了。”
“可是,三殿下在宫里,过得艰难,御膳房那儿连饭食,也偶有不周。奴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肚子饿了只好到饭堂吃饭。在饭堂的时候,有人梳的发式别致,奴婢听说……听说那些发式,都是仿照当年太妃娘娘为升平公主梳过的发式。宫中很多人都觉得好看,曾暗地里学过。”
她这话也不算假话,看守冷宫的老太监说过,李太妃在先帝时期,还是得宠过一段日子的,而升平公主,当初也很得先帝宠爱。所以,升平公主的发式,善于梳头的宫婢太监们,还真是翻新出了不少样式。李太妃听顾清韵几次提到女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呼吸乱了两分。“奴婢……奴婢听说当年伺候三殿下的于太监,是被打死的……奴婢害怕,听人说,圣上和皇后娘娘肯定会为三殿下再选妃嫔抚育。但是,三殿下那一身的伤……奴婢害怕……”“圣上为三殿下指个妃嫔抚育,也是为了让三殿下早日成人,有何可害怕的。”
李太妃无忧无喜地说了句套话。“奴婢大胆,看到三殿下那样,就想……要是太妃娘娘能抚育三殿下就好了。三殿下聪慧,就如一张白纸……宋嬷嬷吩咐三殿下来梵音殿听经祈福的时候,三殿下还说,他以前曾在这儿拿过太妃娘娘的供的点心。太妃娘娘,三殿下在宫里无依无靠,别说主子,就是……就是稍有脸面的管事,都能欺负。您就留三殿下承欢膝下吧……”她说着,伏地哭求,“三殿下最知道感恩,娘娘若能抚育他,他一定会孝顺娘娘的。殿下昨日还说,太妃娘娘是第一个送他点心吃的。他以前看到大殿下、四殿下他们有长辈疼爱,能孝顺长辈,很是羡慕……奴婢看着三殿下,就想到自己。奴婢一直想,若是奴婢父母在,也许奴婢就不会被送进宫了。三殿下身份贵重,可是亲缘单薄……”李太妃肃目看着,一言未发。但是,顾清韵还是从理他费的呼吸里,听出了她情绪波动。她拉拉杂杂说了很多,归结起来,想要让李太妃注意的无非三点:一是夏天弃在宫中无依无靠,二是夏天弃聪慧为可造之材,三是三殿下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李太妃从未想过养皇子这种事,听到顾清韵说自己要是能抚育三殿下就好了,心中不由一动。夏天弃再是被厌弃,也是上了皇家谱牒的三皇子。皇子小时候是子以母贵,而略大些了就是母以子贵了。谢皇后、郑贵妃她们,不就因为皇子而受人瞩目的?她只是个太妃,听着尊崇,其实在宫里,不过仰宪宗鼻息过日子。乐安侯府里如今还是她父母当家,侯府还会记挂她一二,若是父母百年后,还会有人记挂她吗?但是,她要是膝下有个皇子,就不同了。哪怕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凤子龙孙。别看夏天弃在宫里无人关注,宗人府可也提过读书之事。只是当初养他的如妃、丽妃和艳嫔,都无意为他打算,才拖延了皇子进学时间。夏天弃在宫中的日子,她也听说过。这样的孩子,她若是略加教导,必定能捏在自己手心里。李太妃心中想着,脸上却是怒容更盛了两分,寒声问道,“你这想头,是谁教你的?”
成了!顾清韵暗中松了口气,嘴上不敢怠慢,“那天,宋嬷嬷让三殿下来梵音殿听经的时候,三殿下……有些害怕,他说皇后娘娘肯定要为他换宫室了。奴婢也害怕,后来就想到奴婢家里,每次弟弟要挨打的时候都跑去找祖母庇护……”“大胆!”
李太妃没开口,庄嬷嬷叱了一句,“你拿民间之事来比皇家,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太妃娘娘恕罪。”
顾清韵伏地请罪,但是并没有缩头耷肩,看着倒是依然有几分风骨。李太妃出身武将之家,升平公主去和亲时,还能借着宪宗送嫁之机逼他答应会善待李太妃。这样的母女俩,估计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她若一味哀哀乞怜,只怕还让李太妃看不起,进而误会夏天弃也是扶不起的软骨头。“你倒是一心为三殿下打算,忠心难得,起来吧。”
李太妃终于开口让她起身。“谢太妃娘娘。”
顾清韵起身,按照规矩垂目等着吩咐,偏又忍不住满含期盼地偷看了李太妃几眼。“你若不想伺候三殿下,不如我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将你要到祈年殿来?或者,你想归家去……”“太妃娘娘,奴婢学规矩的时候,姑姑教导过忠仆事主。三殿下对奴婢很好,奴婢求娘娘慈悲。”
李太妃看顾清韵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倒是好奇了。夏天弃何德何能,让这个小宫婢如此忠心?“也快到了,辛苦你代三殿下送我,先回去伺候吧。”
她摆手让顾清韵回去。“是,奴婢告退。”
顾清韵没再纠缠,恭敬地行礼告退。就凭着与升平公主的几分相似,李太妃才会耐心听她说这些。但是,宫中人一向喜欢多思,就算有些意动,也不会马上松口的。只要李太妃知道夏天弃有亲近之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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