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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他心中奇怪：&ldo;昨日龙儿与公孙止在此相斗，明明未见有此花在。此处全是山石，草木不生，怎会有花?若说是风吹来，又怎能如此凑巧?&rdo;当下提一口气，从石梁奔到崖上。走到临近，不禁胸口一震，这正是他昨日摘来插在小龙女鬓边那一朵，这朵红花仍在小龙女鬓边，花既在此，小龙女昨夜自是到过此处了。

杨过俯身拾起花朵，只见花下有个纸包，忙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束深紫色的小草，正是情花树下的断肠草。他心中怦怦乱跳，拿着那张包草的白纸翻来覆去细看，上面并无字迹，忽听得隔崖陆无双叫道：&ldo;杨大哥，你在那边干什么?&rdo;杨过一回头，猛见崖壁上用剑尖刻着两行字，一行大的写道：&ldo;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rdo;另一行较小的字写道：&ldo;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rdo;

杨过痴痴的望着那两行字，一时间心慌意乱，实不明是何用意，心想：&ldo;她约我十六年后在此重会，那么她到那里去了呢?她身中剧毒，难以痊可，十天半月都未必捱得到，怎能有十六年之约?她明明知道我已将绝情丹摔去，又怎能期我于十六年之后?&rdo;他越想心绪越乱，身子摇摇欲坠。

众人在对崖见他如痴如狂，深怕他一个失足，便此坠入谷底深渊。倘若过去相劝，那崖上只能再容一人，如杨过真的发起狂来，他武功又高，无人制得他住，势必被他一同拖坠深渊。黄蓉眉头微蹙，对程英道：&ldo;师妹，他似乎还肯听你说话。&rdo;程英点点头，道：&ldo;是!我过去瞧瞧。&rdo;说着飞身上了石梁，向杨过走去。

杨过听得背后脚步声，大声喝道：&ldo;谁也不许过来!&rdo;猛地转身，眼中射出凶光。程英柔声道：&ldo;杨大哥，是我啊。我只是想帮你找杨大嫂，别无他意。&rdo;杨过凝视着程英，过了半晌，眼色渐渐柔和。

……

‐‐选自《神雕侠侣》第三十二回《情为何物》

十六年之约

杨过于三月初二抵达绝情谷，比之十六年前小龙女的约期还早了五天。此时绝情谷中人烟绝迹，当日公孙止夫妇，众绿衣子弟所建的广厦华居早巳毁败不堪。杨过自于十六年前离绝情谷后，每隔数年，必来谷中居住数日，心中存了万一之想，说不定南海神尼大发慈悲，突然提早许可小龙女北归。虽每次均是徒然苦候，废然而去，但每次一来，总是与约期近了几年。

此刻再临旧地，但见荆莽森森，空山寂寂，仍是毫无曾经有人到过的迹象，当下奔到断肠崖前，走过石壁，抚着石壁上小龙用剑尖划下的字迹，手指嵌入每个字的笔划之中，一笔一划的将石缝中的青苔揩去，那两行大字小字显了出来。他轻轻的念道：&ldo;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rdo;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跳动。

这一日中，他便如此痴痴的望见着那两行字发呆，当晚绳索双树而睡。次日在谷中到处闲游，见昔年自己与程英、陆无双铲灭的情花花树已不再重生，他戏称之为&ldo;龙女花&rdo;的红花却开得云霞灿烂，如火如锦，于是摘了一大束龙女花，堆在断崖的那一行字前。

这般苦苦等候了五日，已到三月初七，他已两日两夜未曾交睫入睡，到了这日，更是不离断肠崖半步，自晨至午，更自午至夕，每当风动树梢，花落林中，心中便是一跳，跃起来四下里搜寻观望，却那里有小龙女的影踪?

自从听了黄药师那几句话后，他早知&ldo;大智岛南海神尼&rdo;云云，乃是黄蓉捏造出来的鬼话，但崖上字迹确是小龙女所刻，却半点不假，只盼她言而有信，终来相会。眼见太阳缓缓落山，杨过的心也是跟着太阳不断的向下低沉。当太阳的一半被山头遮没时，他大叫一声，急奔上峰。身在高处，只见太阳的圆脸重又完整，心中略略一宽，只要太阳不落山，三月初七这一日就算没过完。

可是虽然登上了最高的山峰，太阳最终还是落入了地下。悄立山巅，四顾苍茫，但觉寒气侵体，暮色逼人而来，站了一个多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再过多时，半轮月亮慢慢移到中天，不但这一天已经过去，连这一夜也快过去了。

小龙女始终没有来。

他便如一具石像般在山顶呆立了一夜，直到红日东升，四下里小鸟啾鸣，花香浮动，春意正浓，他心中却如一片寒冰，似有一个声音在耳际不住响动：&ldo;傻子!她早死了，在十六年之前早就死了。她自知中毒难愈，你决计不肯独活，因此图了自尽，却骗你等她十六年。傻子，她待你如此情义深重，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明白她的心意?&rdo;

他犹如行尸走肉般踉跄下山，一日一夜不饮不食，但觉唇燥舌焦，于是走到小溪之旁，掬水而饮，一低头，猛见水中倒影，两鬓竟然白了一片。他此时三十六岁，年方壮盛，不该头发便白，更因内功精纯。虽然一处艰苦颠沛，但向来头上一根银丝也无，突见两鬓如霜，满脸尘土，几乎不识得自己面貌，伸手在额角鬓际拔下三根头发来，只见三根中倒有两根是白的。

霎时之间，心中想起几句词来：&ldo;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rdo;这是苏东坡悼亡之词。杨过一生潜心武学，读书不多，数处前在江南一家小酒店壁上偶尔见到题着这首词，但觉情深意真，随口念了几遍，这时忆及，已不记得是谁所作。心想：&ldo;他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和龙儿已相隔一十六年了。他尚有个孤坟，知道爱妻埋骨之所，而我却连妻子葬身何处也自不知。&rdo;接着又想到这词的下半阕，那是作者一晚梦到亡妻的情境：&ldo;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想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rdo;不由得心中大恸：&ldo;而我，而我，三日三夜不能合眼，竟连梦也做不到一个!&rdo;

猛地里一跃而起，奔到断肠崖前，瞧着小龙女所刻下的那几行字，大声叫道：&ldo;&lso;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rso;小龙女啊小龙女!是你亲手刻下的字，怎地你不守信约?&rdo;他一啸之威，震狮倒虎，这几句话发自肺腑，只震得山谷皆鸣，但听得群山响应，东南西北，四周山峰都传来：&ldo;怎地你不守信约?怎地你不信约?不守信约……不守信约……&rdo;

他自来生性激烈，此时万念俱灰，心想：&ldo;龙儿既已在十六年前便即逝世，我多活这十六年实在无谓之至。&rdo;

望着断肠崖前那个深谷，只见谷口烟雾缭绕，他每次来此，从没见到过云雾下的谷底，此时仍是如此。仰起头来，纵声长啸，只吹得断肠崖上数百朵憔悴了的龙女花飞舞乱转，轻轻说道：&ldo;当年你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我寻遍山前山后，找不到你，那时定是跃入了这万丈深谷之中，这十六年中，难道你不怕寂寞吗?&rdo;

泪眼模糊，眼前似乎幻出了小龙女白衣飘飘的影子，又隐隐似乎听到小龙女在谷底叫道：&ldo;杨郎，杨郎，你别伤心，别伤心!&rdo;杨过双足一登，身子飞起，跃入了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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