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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雪花登时争前恐后地从外面飘进来，与雪一同进来的，还有班烨。

他的衣裳和头上都落了雪，殿里热气将他睫毛上的残雪融化成小水珠，瞧着倒是别有番清雅俊秀的风度。

只可惜是个阉人。

班烨进来后，遥遥瞅了眼床上的庭烟，薄唇半张了下，欲言又止，他躬身立在门侧，低声道：&ldo;三爷请，庭烟醒着呢。&rdo;

没一会儿，从外头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是庭烟的三叔，卫询。

这卫询看着有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顶纯金蛊雕冠子，腰佩错金剑，容长脸，面若重枣，络腮胡，个头倒不甚高，又黑又壮，脸上有条难看的刀疤，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条缝儿，瞧着和蔼可亲，可不笑的时候，通身尽是煞气。

听贞说：你二叔三叔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亲的手足兄弟。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俩从前是卑微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王上和大将军。你三叔卫询手握十万精锐卫军和骑兵，镇守边关，屡次攻打梁国获得全胜，是个跺一跺脚，整个燕国都会动几动的主儿。不过，而今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合。王上想同梁国和亲，而公子询想逐鹿中原，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在桐宫的这些年，从没有亲人来看她，除了三叔。可是三叔也不常来，大约两三个月才来一趟，记得三叔曾说：庭烟，你的爹爹做了错事，王上迁怒到你身上，把你关在这个地方，要关到你死为止。世上只有三叔对你好，背着王上偷偷来看你，你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三叔啊。

她想了很多年才明白，报答三叔的方式就是听话，做一个他眼中的乖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然后轻轻地咬他一口。

&ldo;三叔？！&rdo;

庭烟惊呼了声，立马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像只小蝴蝶般飞到公子询跟前，她亲昵地挽住三叔的臂弯，撒娇撒痴：&ldo;三叔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呀，我都想你了。&rdo;

&ldo;想三叔，还是想三叔带给你的吃食？&rdo;

公子询用食指轻点了下女孩的鼻尖，笑着将大氅脱下，随手扔到班烨身上。

他向来看不起阉人，尤其是弄权的阉人。

公子询轻抚着庭烟的小脑袋，上下打量着女孩，眼中的惊艳之色难掩。

&ldo;我听说，咱们庭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还真是呢，比你堂姐琳琅还要俊些。今儿个过年，三叔进宫赴宴，酒过三巡后，趁着王上不注意，拿了好多，赶紧带来给咱们的小公主吃。&rdo;

&ldo;哇，三叔最厉害了！&rdo;

庭烟不禁手舞足蹈，翻着公子询的衣袖，疑惑又焦急地连声问：咦？吃的呢？三叔你藏在哪儿了。

&ldo;庭烟，不许胡闹！&rdo;

贞瞧见庭烟这般无状，吓得忙飞奔过来，跪下给公子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谄媚地笑：&ldo;奴婢给公子请安，愿公子福寿安康。&rdo;

&ldo;起来吧。&rdo;

公子询虚扶了贞一把，忽然，他瞅见庭烟脖子上有好些掐痕，新的旧的都有，不用看也知道，这孩子被人虐打过，而且不止一次。

啪！

公子询忽然重重地甩了贞一耳光，他是武人，手上力气大，当时就将妇人打倒，翻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ldo;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公主。&rdo;公子询冷脸呵斥。

&ldo;奴婢不敢，奴婢不敢。&rdo;贞吓得连连磕头，连鼻血都不敢擦，抖如筛糠。早些年，公子询成给她撂下句话：没娘的孩子可怜，更要好好管教。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可娃儿是她奶大的，真是舍不得打。

但……如果她这个大人不听话，那么说不准他们会给小娃儿指派新的奶娘，得打，还得下狠手打。

贞忙磕头&ldo;认罪&rdo;：&ldo;求公子饶命，实在是小公主太过顽劣，奴婢这才管教了几句。&rdo;

&ldo;哼。&rdo;

公子询冷笑着打断贞的话，不再理会地上那令人讨厌的恶妇。他心疼地看着庭烟，重重地叹了口气：&ldo;孩子，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肚子也很疼，是不是？&rdo;

&ldo;嗯。&rdo;

庭烟委屈地嘟起嘴，她害怕自己也会被三叔打，往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ldo;我流血了，都把褥子给染红了，大伴喂了我吃那种甜甜的糖水，说能止疼，可是我越喝肚子越疼，哎呦，血流的就像尿尿一样。&rdo;

&ldo;你这丫头，说话怎如此天真直白。&rdo;

公子询不禁摇头嗤笑，他在军中什么浑话没听过，乍听一个小姑娘这般说，倒有些难为情。

公子询宠溺地拍了拍侄女儿的肩膀，从香囊里倒出颗黑色丸药，笑道：&ldo;三叔的极乐丹最能止疼，信不信？&rdo;

庭烟噘着嘴，颇有些委屈地搓着衣角。

她从七岁开始吃极乐丹，已经吃了九年。一开始，她是很喜欢吃这种像糖一样甜的药丸，缠着贞再去给她弄些来。哪知贞听见这话，不住地冷嘲热讽：你以为你三叔是真心疼你？那极乐丹吃多了，人就会变得迟钝痴傻……

&ldo;三叔，我能不能不吃极乐丹呀。&rdo;

&ldo;为什么不吃？&rdo;公子询微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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