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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第1页）

进尚书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因为穆容成吩咐过，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所以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拦我，我知道他去了御林军营阅兵，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就先到这里等他。

尚书房这个天启政治权利的中心，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即使我已经重返穆容成身边。因为考虑到这次自己的身份，毕竟表面上我顶得是和亲的外族，还是谨慎些，多避嫌得好。

尚书房的角落里，四鼎黄铜鹤顶的香炉里，正散发着缥缈的檀香。这里的陈设和过去一样，简单实用，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我坐在龙案旁的沉香木雕花长榻上，背后就是支开一半的窗户，阳光正照在我的后背上，暖洋洋的，还能听到院子里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这样静谧的早晨，太容易让人变得庸懒，可他还要天不亮就起来去阅兵。我常想，明知道当皇帝这么辛苦，为什么男人们还要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权利的追逐？或许那种掌握一切，俯视众生如蝼蚁的感觉，确实超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吧，值得任何

抛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也不想总是坐着，我便在尚书房里慢慢踱步。走到龙案旁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穆容成批阅的奏折的内容，但手却无意识地抚上了他所写下的朱批，那熟悉的笔体，苍劲有力，又不缺细腻周详，就像他的手一样……想着，脸上慢慢有些发热，赶忙深呼吸了一下，让心情平静下来。正想着&ldo;还好殿内此刻没什么人，否则真是尴尬&rdo;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声音：&ldo;站在这里发什么呆？&rdo;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回身时有些匆忙，碰掉了很多桌上的奏折。赶紧弯腰去拣，穆容成却笑道：&ldo;别忙了，让何鸿他们收拾就是了。&rdo;

&ldo;也不麻烦，这不就拿起来了。&rdo;说着我已经把奏折收拢放回了到了龙案上。最上面的那份奏章正好是打开的，眼见得里面的朱批密密麻麻，写得比大臣的内容还多，我便随口问：&ldo;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批这份折子批了那么多？&rdo;

穆容成已经坐到龙椅上，他看了一眼我手上拿着的那份折子，淡淡道：&ldo;今年南方阴雨不断，乾江的水位已经超了三次了，上个月决口了好几处，朝里面为了赈灾堵河，忙得人仰马翻。可这个月，情况还是好转的不多，尤其是下游的几个堤坝，情况岌岌可危。很多事情还要户部、兵部、工部和中书省的官员协同办理，所以为这事情，朕就多批了几行字。&rdo;

我听了也没说什么，站在他身旁，挽起袖子，为他磨那一块用了三分之一的朱墨。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浓浓的朱墨，鲜红似血，看着异常刺眼。我没抬头，只轻声问：&ldo;八月份，你正和北辽交战，这么大的水灾，天启国内很难应付吧？&rdo;

一只温暖的大手把我轻轻地拉了过去，他抱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ldo;想问什么？这是不是我与郎星翰和谈的原因？&rdo;

&ldo;是吗？&rdo;我平静地反问。回答我的，只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侧，透过丝缎，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我的身上，却依然改变不了我僵硬的坐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我还是注视着他，缓缓问道；&ldo;若是没有这场雨，你会一直打到北方去，对吗？&rdo;有些事情，还是一次问清楚的好，因为我是一个非常习惯面对现实的人。

他手上微微有力，使我不得不靠到他的身上。前额碰到了他的下巴，他开口说话时，彼此的皮肤便缓慢地互相摩擦着：&ldo;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若不是这场水灾，我怎么能有理由把你接回来？所以，这正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吗？&rdo;

我看见阳光照在我们的衣袍下摆，他的明黄色和我的粉白色，在阳光里都有些看不清，仿佛是一个颜色。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充满我的鼻翼，钻进我的四肢百穴，让我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自然也更紧地靠在了他身上，这样秋高气慡的日子里，我却恹恹欲睡地被他抱在膝上，即使是在本该是严肃质问他的时刻，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了底气。心里恍惚地想着，早就决定，只要达忽尔他们的事情能解决，不管他与蓝子轩之间是否存在过任何秘密，我都会放弃深究下去，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呢？其实，他讲得，也算是有些道理，虽然用&ldo;强词夺理&rdo;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ldo;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主动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rdo;真地快要睡着地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勉力睁眼道：&ldo;二毛那丫头闹得不行，读不下去书，非要学功夫。她说已经跟你提了一次，你没答应，现在就缠着我来求你。&rdo;

他笑了，在我的位置听来，声音闷闷的，胸口有些震动，与他有力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ldo;朕是怕她年纪太小，容易伤到。&rdo;

&ldo;干脆就伤她一次，她也就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能老实点儿。&rdo;我嘟囔着。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ldo;当妈的居然这么狠心？&rdo;

&ldo;就你宠得厉害，小心长大以后再也管不住！&rdo;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他只是笑：&ldo;朕已经派了御林军的副都统做她的老师，等明年过了生日，就让她去学吧。&rdo;

我撇撇嘴，就知道最后他还是会答应，那小丫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ldo;昨天属国进贡了些翡翠和玛瑙，朕看着成色不错，不如给你打两副镯子？你也换换花样，别总带着这一个。&rdo;他说着，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我手腕上的那块西铁城手表，现在那表我已经可以如常地带在手腕上了。我甩了一下手腕：&ldo;不用麻烦，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首饰。这算是家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戴着也是个念想。&rdo;那表到现在再没走过，我早就放弃了利用它回去的的想法，这么戴在手上，真成了纪念品了。

&ldo;那就随你高兴好了。&rdo;他轻声说。

天启，十月末

蓝子轩今日来见穆容成，是为了乾江下游被淹的几个州县发生民乱的事情。公事公办，两人在尚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这其间，中书令，户部、工部的侍郎来来往往，总算是敲定了解决的办法。之后，穆容成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让何鸿上了新进的碧螺春，两个人一个上首，一个下首，默默对着喝茶。这次与北辽的和谈，因为子轩曾在其中斡旋，朝中大臣都知道他是立了很大的功劳的。但他自回来以后，一直依足了礼数，循规蹈矩，勤恳办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穆容成给了他应有的赏赐，依旧是尚书房行走，参与国事，重用如常，却没有和他谈过任何公事以外的话题。此时，看着茶盏中飘起的雾气，子轩想，他可能要打破沉默了。

&ldo;为什么最后决定回来？&rdo;放下青釉鱼纹的官窑茶碗，穆容成开口了，与刚才讨论户部该拨多少银两出来时的腔调相比，没什么变化。

这次子轩没有站起身回话，依旧定定地坐着，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说：&ldo;她要回来。&rdo;只是陈述事实，听不出来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沉寂穆容成又道：&ldo;斯澜她的儿子。&rdo;

子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ldo;太子？&rdo;

穆容成面无表情：&ldo;地位保证不了任何事，你明白的。&rdo;说着，他用手指夹着茶盖，划开茶水里的茶叶沫，瓷器相碰发出的声音虽不恼人，却也并不动听。&ldo;他很聪明，若是师傅交得严，定有些成就，只是这魄力，还要等长大了再看。&rdo;过了一会儿，穆容成加了一句。

子轩默默听着，等穆容成的话音落下后，他接了一句：&ldo;我会帮他。&rdo;

穆容成半晌没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最后他清淡的声音终于送了过来：&ldo;可以。那么其他的事情……&rdo;

子轩彬彬有礼地笑道：&ldo;你放心，在下必定为天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do;

穆容成挑了挑了眉，忽然问：&ldo;听说令堂大人当初是早产？&rdo;

这个问题，让子轩无懈可击的笑容上，裂开一道细fèng。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ldo;看来，皇上知道的事情很多。&rdo;

&ldo;其实，你也不确定吧。&rdo;穆容成沉稳如常，说地却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子轩收起笑容，直视穆容成的双眼，坦荡而坚定：&ldo;她是我妹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