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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经此一闹，薛蟠在家对着空屋子唉声叹气，薛姨妈见他终日烦闷，也不忍心再数落什么，只是亲朋好友之间少不得打听劝慰，他哪里受得了这份窝囊，打发完香菱的丧事，便拜别了薛姨妈，烦请宝钗照顾母亲，把店铺交由薛蝌打点，虽已是初冬，年底将至，仍同伙计们出门贩货去了，料回程亦在明春之后。大观园内姊妹们念及香菱，无不为之叹息，宝玉更是怀悼感伤，又想起黛玉与香菱曾有师徒之谊，遂去潇湘馆安慰，进来只见幔帐半掩，黛玉向里歪在床上，紫鹃走来把幔帐掩了，向宝玉道：&ldo;姑娘在窗前站了半日，这会子刚睡着。&rdo;宝玉问：&ldo;可是又哭过了？&rdo;紫鹃道：&ldo;又是哭又是叹的，今儿又写了好一会儿，在那儿供着呢。&rdo;宝玉看窗前几案上铺了一张纸，上面压了一碗清水，写道是：

悼香菱

浮萍依依，逐浪离离。出自清潭，迁于彼渊。

之子宜良，惋兮叹兮。与子相交，亦友亦知。

柳絮灰灰，因风而随。遣来卷去，竟而相弃。

遇此不淑，伤兮叹兮。愿尔驱驰，魂归故里。

宝玉看罢，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见黛玉未醒，就悄悄的出来。回至怡红院，袭人麝月等正把手炉翻出来细细的擦拭，见宝玉回来，忙焚上银霜炭，盖好炉盖儿捧过来，说道：&ldo;天眼见就要下雪了，好生在屋里暖一会儿吧。&rdo;宝玉叹道：&ldo;人还是在故乡待着好，纵然死了，尚有亲朋故旧为我洒泪，这样背井离乡，父母亲人徒劳挂念，又不得消息，何等凄凉。&rdo;袭人听冒出这么一句来，便知是在说香菱，因笑道：&ldo;聚散离合，实属无常，又分什么故乡他乡呢，好比抱琴，她一家老小倒都在这里，自从她跟娘娘进了宫，只有省亲时得回一趟府里，这几年她兄弟娶亲，她爹过世，连半个面也不能见，这倒是在故乡呢。&rdo;宝玉听了想想也是，于是又自去长吁短叹去了。

大雪纷纷，足足下了三四日，这日初停，元春宫里的小太监们忙着清扫，抱琴和两个宫女在镜前伺候元春梳头，抱琴一面挽髻一面说道：&ldo;听说今日传了不少王公近臣，皇上在梅苑中赐宴赏梅，&rdo;元春笑道：&ldo;雪沁花蕊晴满枝，皇上果然好雅兴。&rdo;又问：&ldo;尺丈道人还在宫中吗？&rdo;抱琴道：&ldo;小夏子说这个老道最近常在皇上跟前侍奉，献些海上方的丹药，皇上服了倒很精神，太医院为求谨慎，索其药方而不得，正敢怒不敢言呢。&rdo;正说着，忽有两个太监过来传旨，令贤德妃速往梅苑侍驾，抱琴即领一名宫女跟从元春去了。

来至梅苑，只见银装素裹之中一片红梅怒放，色如胭脂，灿若云霞。穿过梅林，显出一殿，乃是皇家园林中专门设宴之处，抱琴接过元春的斗篷与宫女在殿外候着，太监指引元春从侧门进去。及至殿中顿觉烘暖如春，梅香四溢，只见各处几案上都置了盛放的梅花瓶，元春上前行礼，皇帝笑道：&ldo;今日邀众卿赏梅，谈及吟诵，几位王爷国公倒还罢了，众妃都不如你素来才思敏捷，久未与卿论鉴，不妨以梅为题，赋诗一首如何？&rdo;元春屈膝领命道：&ldo;臣妾不才，盼为冬梅增色，搏陛下一阅。&rdo;忽听哈哈一笑，侧座上忠顺王爷自斟了一杯，将银壶放下，笑道：&ldo;贤德妃也太自谦，出自贾府这样风雅之家，自然文采斐然，听说贵府为求几把古扇，害的一户百姓家破人亡，要是吟不出好诗，可白担了这风雅之名了。&rdo;元春心中大惊，丝毫不知扇子缘由，一时竟无法言说，只见皇帝不言，稍稍思索，回道：&ldo;臣妾已有几句，望请陛下鉴别。&rdo;皇帝道：&ldo;念来。&rdo;元春吟道：

冬日咏梅

知有风雪来，仍向寒中开。

有叹色无暇，有诽枝横生。

未待君子赏，不敢落泥尘。

岁岁朝圣殿，赤心奉香魂。

少顷，皇帝说道：&ldo;贤德妃有才。&rdo;命入座同饮，又问：&ldo;诸卿看这首诗如何议论？&rdo;在座诸人瞧不出皇帝的脸色，一时无人应答。半日，忠顺王指着案上梅花瓶笑道：&ldo;臣瞧这梅花修剪一番，果然比那野生的更有韵意，想来诗词也是如此，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不经雕琢总难登大雅之堂。&rdo;北静王笑道：&ldo;臣以为直抒胸臆的作法，也未尝不可取，天然自有意趣，胜于穿凿附会。&rdo;余下几位王公都忙回禀道：&ldo;臣等以为两位王爷所言各自有理，各自有理。&rdo;皇帝又问皇后，皇后举杯敬道：&ldo;妾等拙眼凡心，论来论去，不得要领，陛下何不亲题一首，再启篇章。&rdo;半日，皇帝面露倦色，笑叹道：&ldo;朕也乏了，再饮一杯，都退下吧。&rdo;饮罢携周嫔而去，皇后领众人恭送，方又各自回宫，诸王公退出不提。

且说元春回宫后急命一个心腹小太监，到贾府传话与王夫人，忠顺亲王所述扇子一事，究竟因果如何，务必妥善处置等语。王夫人将此事与贾政商议，贾政早闻得此事不妥，慌忙去劝贾赦，好歹把扇子先还了，贾赦直摇头道：&ldo;此事雨村已担了干系，怎能不领他的人情。&rdo;贾政道：&ldo;雨村这几年仕途大进，未免狂傲了些，做事这般不顾首尾&rdo;，贾赦冷笑道：&ldo;他好歹与咱们同宗一姓，亲朋之间投其所好，赠了我几样玩物，何至于说成这样。&rdo;贾政心中不然，然则做弟弟的又不能去教训哥哥，且又不愿使贾母知道了担忧，左右为难。于是王夫人又去劝邢夫人进言贾赦，邢夫人反说：&ldo;真真娘娘担心过头了，圣上哪会在意区区两把扇子。&rdo;贾政夫妇无法，转眼到腊月十二日，王夫人依例进宫，等了半日，方见元春从中宫请安回来，行罢礼，忙将扇子一事始末，又将如何规劝贾赦等事说与元春，元春叹道：&ldo;我知父亲母亲为难之处，只是这一大家子，都各顾各的，不想覆巢之下无完卵，终究要吃亏的。&rdo;王夫人拉着元春道：&ldo;所以我要劝娘娘多保重，你舅舅终究是在外头，紧要关节家里还都指望娘娘回转圣心，除此之外还能指望谁呢。&rdo;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时辰到了王夫人方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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