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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苏沁还穿着那件大红织锦燕尾碎花的夹棉披风，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尽管火炉就在身边，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诚如司徒瑾渝所说，入冬之后天寒地冻，原本踩上去还算松软的河床现在竟然硬得跟岩石一般，什么都做不了了。这是苏沁在翀越国过得第一个冬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没来得及飞回南方的候鸟，在冷冽的北风中异常脆弱，全身的骨血都仿佛凝固了一样。若这还不算最冷的时候，那她的结局要么是离火太近，被烤干了，要么就是被冻成了冰块。

欢喜跑进来，把两只胖胖的小手凑到炉火前烤了烤，又站起身走到正在打包行李的永乐身旁，&ldo;王爷那里都收拾好了，你这里怎么样？&rdo;

&ldo;快了，还有些书籍和日常用的小东西，王妃说大多不甚重要，带着也麻烦，就送给这里的百姓，所以我还在挑呢！&rdo;

&ldo;嗯，王爷那里也是，我帮你挑吧，你去收拾其他的，免得误了行程。&rdo;

苏沁偏着头看着两个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大侍女，禁不住有点好奇，&ldo;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回盛琅啊？&rdo;

&ldo;因为入冬后天气变冷，外头的河床也已经上冻，百姓需要过冬，只能等到明年春天冰化的时候再开工，既然什么都做不成，那我们自然就不用呆在这里啦。昨天武府仪同中司林大人送消息来说，冬旌阅军的事宜已经料理停当，皇上也催着王爷和太子尽快回朝呢，不然就赶不上了。再说……&rdo;永乐眼珠转了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和狭促，&ldo;王妃这么怕冷，这里条件又差，万一把王妃冻出个好歹，王爷还不心疼死！&rdo;

&ldo;你又胡说！&rdo;苏沁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脸登时就红了，&ldo;哎，对了，那个冬旌阅军是什么意思呀？&rdo;

&ldo;咦？欢喜没跟你说吗？&rdo;

欢喜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这边，&ldo;我以为你说过了呀……&rdo;

&ldo;我没有，我以为你会告诉王妃呢。&rdo;

&ldo;等等，等等……&rdo;苏沁左看看，右看看，&ldo;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到底什么是冬旌阅军啊？&rdo;

两个大侍女互相对望了一眼，一起走过来，坐到炉火对面。

&ldo;所谓冬旌阅军，就是朝廷禁卫军和远征兵马大营的比武，每年一次，规模很大，皇上皇后，王族公卿、大小朝臣都会前去观看，要比马术、围猎、刀、枪、剑、戟、还要比水性……&rdo;欢喜扳着手指一个个的数过来，&ldo;总之很热闹呢。&rdo;

&ldo;那为什么阅军要选在冬天呢？&rdo;

&ldo;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嘛……&rdo;永乐接口道，&ldo;越是这种极寒、极暑的天气，越是能看出平日里练兵的成效。打仗不同于请客吃饭，还要讲究时辰、地点，虽是练兵，也要时刻保持战备状态，才能居安思危，处变不惊，这是王爷说的。&rdo;

&ldo;哦！&rdo;苏沁赞许地点点头，这个楚哲昶，还真是个带兵的天才。

翀越国兵马，大体上可分为两支。一支是号称数量四十万的皇城禁卫军，由禁军都统，当今皇上楚印御的小舅子，皇后的亲弟弟，郑岳统领，负责整个盛琅城的防务；另一支是包括各边防重镇驻军在内的步兵和骑兵，由翀越国战神、熠王楚哲昶统领，凭兵符调遣，负责外围的战事及扩张。翀越国军事力量强盛，不算皇城禁卫军，仅分散在各处的步兵和骑兵就有百余万人之多。这些人无论身负官职还是普通兵丁，没有皇上的亲笔旨意，皆不可擅自离开驻地，否则株连九族。盛琅城外五十里的十万兵马大营是距离皇城最近的驻军，其余则分布在各处驻防，比如军事位置险要的神斧关，就驻扎了二十万大军。

一年一度的冬旌阅军可以说是翀越军事上的盛世，是皇城禁卫军以及城外十万步兵的终极对决。长久以来，由于&ldo;□□&rdo;与所谓的&ldo;熠王党&rdo;在政治上的不合，导致军队当中也出现了这种分庭抗礼的趋势。作为太子的娘舅，郑岳肯定与国之储君、太子楚永旭是同一阵营，所以他所统领的四十万皇城禁卫军，实际上是听命于太子的；皇城以外的官兵，奉行的则是&ldo;武力崇拜&rdo;，尤其是那些曾经跟随楚哲昶南征北讨过的将士，对熠王的崇拜和遵从远高于皇上和太子。另一方面，皇城禁卫军对远征步兵颇看不上眼，认为他们粗俗野蛮，是一群兵痞，而远征步兵也觉得皇城禁卫军虽然吃得好穿得好，但无非是一群白吃皇饷的米虫，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拉到战场上肯定吓得屁滚尿流，因而，两方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而冬旌阅军就是双方最剑拔弩张的时候。

同年十二月初，熠王和太子一行人回到盛琅。

管家徐禹命人把竹馨小筑里里都外外装饰一新，知道新王妃畏寒，炉火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没熄过，一大早又加足了碳，把整个屋子烘得暖如春日。

人是一种容易产生依赖感的动物，阔别了几个月，原来觉得像囚笼一样的地方竟然也分外想念，觉得亲切起来。苏沁一进门，斗篷还没解下来，就冲进去原地转了个圈。深呼吸一口，熟悉的馨香气息沁人心脾，窗棂上自己从前信手写的诗、绘的画，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加清晰。

&ldo;啊！还是回家好！&rdo;

&ldo;家？&rdo;跟苏沁一道进来的楚哲昶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下。

&ldo;不对吗？&rdo;苏沁回头看着他。

楚哲昶抿了一下唇，半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ldo;本王还要去宫里回话，你好好休息。&rdo;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十二节（一）

十二月初十，盛琅城外兵马大营，穿明黄色的马褂的皇城禁卫军与着黑色军装的步兵以中轴线为基准位列两旁，分成了极为明显的两个阵营。上午巳时，号角阵阵，鼓声隆隆，响彻三次之后，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皆就位，冬旌阅军正式开始。

翀越国人早年以渔猎为生，骑马、射箭是阅兵的基本项目，只不过为了更具有观赏性，增加了一些难度，比如骑马绕过杂乱无章的木桩、跨过烈火熊熊的围栏等，考验的是骑士的胆气、驭马的本事以及与马儿之间的默契，再比如百步外竖一根高高的柱子，上面用红绳挂一枚铜钱，射手在距离柱子三十丈的地方引弓搭箭，谁先射中铜钱即为获胜。除此之外，还有刀枪剑戟的比试，扛着重达百斤的圆木桩狂奔之类力量的对抗，以及小规模阵型与兵法运用的演示等等，更离谱的还有徒手驯服烈马的环节，看得苏沁瞠目结舌。

&ldo;坐了那么久，王妃冻坏了吧，快暖暖！&rdo;永乐把煨了碳的手炉递给苏沁，又在她手背上盖了一条厚绒毯。

&ldo;……&rdo;苏沁无声接过，摇摇头，没有答话。其实，冻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吓。虽说只是阅军，但双方都好像憋足了一年的力气，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分出高低胜负不可。比赛之前宣读的什么规矩，什么点到为止，在真正比试的时候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恨不能一招就致对方于死地。整个上午看下来，双方各有胜负，也各有伤亡，几乎没有哪一场是不见血的。在场的翀越国人无不群情激昂，心潮澎湃，仿佛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激发了他们血脉中潜在的野性一般，可她却看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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