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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陈尔威说得有道理。这个项目既然公司派我总负责,有些话,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们,日后,你们行事,说话,都要注意,恃才放旷,是大忌。”顿了顿,又说道:“有些话,我本不想同你们讲,不讲,又怕你们年轻,又仗着自己有才华,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吃了亏——你们不要以为郑沧远这些天和我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就当他是个和气佬,他脾气大着呢!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你们自己想想吧,什么人能因为跟人口角几句,把那人的门牙一巴掌打掉,觉着不解气,过去好几天了,又动用手底下人,把那人揪出来,拳打脚踢一顿,送进医院,才算完。我本不想对你们说这个,好像背后对客户说三道四似的,看着你们俩这些天的表现,才告诉你们,也是警告你们的意思——咱们今天哪说哪了,谁回去以后也不许传这个事。”一番话,听得陈尔威汗毛倒竖,林无渔也默默不语。
吕贝妮又说道:“你们回房间收拾一下,准备出发。”转身把自己的大衣递给林无渔。林无渔说道:“那你怎么办呢?”吕贝妮说道:“我另外带了一套保暖内衣,再把衣服多穿几件。”林无渔心里过意不去,连声说道:“这可不行。”吕贝妮一挥手说道:“就这么定了。”
正说着,安伯推门进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纸袋子,递给林无渔。林无渔疑惑道:“什么东西啊?”安伯说道:“郑总交代,一会儿去打猎的地方,更冷,只有林小姐没穿大衣来,拿一件衣服给你穿。”林无渔打开纸袋子,竟是一件貂绒大衣,深棕色,长及膝盖。一时,众人都有些吃惊,看着林无渔。林无渔也一愣,说道:“算了,我要是穿上这么一件贵重的皮草,回头再给弄坏了,我可赔不起。”说着把大衣叠好,依旧交给安伯。穿上吕贝妮的大衣,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安伯开车,一车人说说笑笑,不到午饭时间,就到了一个叫桦树沟的地方,四面环山,空气清冽,果然又比锦城冷了几度。郑沧远笑道:“要是能退休,在这里养老就好了。”吕贝妮笑道:“郑总正是年富力强、大展宏图的好时候,你倒想退休,别说跟着你的人不同意,恐怕像咱们这样的乙方也不同意呢!你要是退休了,咱们都到哪里去吃饭呢?”郑沧远很是受用,哈哈大笑。以前林无渔听了吕贝妮这样的话,都要和陈尔威相视一笑。这回她没那么做,她发现吕贝妮对她是相当关心的,另外这类拍客户马屁的事,对于吕贝妮来说,也只是例行公事,是她分内工作,说的人轻车熟路,听的人乐不思蜀,何乐而不为呢?
中午简单吃过饭,几个人就进山了。郑沧远和陈尔威背着气枪,林无渔和吕贝妮,空着两只手跟在后面。桦树沟果然名不虚传,漫山长满了白桦树。越走雪越深,只一会儿工夫,众人眉毛上、头发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踩着“咯吱咯吱”快到膝盖的积雪,半天,也不见一只兔子的影子。陈尔威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郑总,是不是你那个朋友今年根本没往山里放兔子和山鸡啊?”郑沧远说道:“你别急啊,打猎,讲究的就是沉住气,一会儿,保管叫你满载而归。”
忽然,郑沧远眼睛一亮,说道:“兔子!”陈尔威也看见了,也叫道:“一只兔子!”郑沧远示意众人屏息住声,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林无渔也止不住好奇,伸长脖子看过去,果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支棱着两个耳朵窝在一个树墩旁。陈尔威举起气枪,照那兔子就是一枪,连兔子毛都没擦上,倒是那兔子,听了枪声“吱溜”一下跑了。林无渔和吕贝妮纷纷抱怨他。郑沧远更是跺脚,说道:“陈尔威啊,真不知道你是跟我们一伙,还是兔子派来的奸细,你这不明明是给兔子报信吗?”陈尔威顾不得众人的指责,拎着气枪,顺着兔子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出去,郑沧远也随后追出去,林无渔和吕贝妮觉着有趣,也跟在后面跑。跑出去几百米远,兔子早没了影,几个人倒是往日里疏于锻炼,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雪地里直喘气。
后来他们又遇到了两只山鸡,照样是无功而返。路过一处山坡,林无渔只顾说笑,没留神脚底下,一滑,一脚踩空了,竟把脚扭了,痛得直冒汗,站了几站,也没站起来。吕贝妮示意陈尔威背她,陈尔威并不情愿,低声对吕贝妮说道:“你别看我吃得多,其实我瘦得跟一只猴子差不多,不信你看我这胳膊。”吕贝妮低声说道:“你总不能让郑总背她吧。”郑沧远闻言,笑道:“我怎么就不能背她,八成你们是嫌我老了吧?”说着当真背起林无渔。林无渔满脸通红,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吕贝妮和陈尔威也随声附和道:“这真是不好意思。”郑沧远笑道:“是我请你们出来玩,林小姐才摔坏了的,你们不向我要医药费已经是可怜我了——再说,能背着她,也是我的荣幸!要不是她这么着,我就是想背着她,她也不能让啊!”林无渔在郑沧远的背上,如处针毡,感觉到郑沧远也微微地出汗了,热气一蓬一蓬地往她脸上冲。
回到宾馆,晚饭,林无渔是由服务员端到房间里来吃的。吃过饭,吕贝妮和陈尔威上来看她,吕贝妮连连说道:“真没想到会这样。”林无渔知道,吕贝妮心里也不好过,倒反过来劝吕贝妮道:“没什么,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休息两天就好了。”吕贝妮又陪她待了一会儿,说道:“早点休息吧!”回房间了。
一会儿,郑沧远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向她一摇,说道:“我去服务中心要了云南白药和白酒。”俯下身,把她的脚握在手里,先用热毛巾来敷,又用白酒和云南白药来搓。林无渔登时满脸通红,连连说道:“不用了,不用了。”郑沧远说道:“这可不行,如果不及时处理,要落下毛病的。”林无渔动弹不得,只得由他摆布。一会儿,郑沧远问道:“好些了吗?”林无渔一心盼着他快些走,笑道:“好些了。”郑沧远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椅子上,问道:“你在看什么?”林无渔说道:“看月亮。”郑沧远站起身,也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林无渔说道:“你帮我把桌边的茶杯拿开一下,它挡着我的视线。”郑沧远把茶杯拿开,说道:“你这么躺着,所以视线不好,我扶你坐起来。”说着,伸手扶她,靠在枕头上,坐起来。他们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却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也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
郑沧远说道:“你瞧,没想到把你弄成这样。”林无渔说道:“别再说这个了,我刚刚把这个事给忘了,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把这个事又想起来了。”郑沧远说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是想叫我心里好过些,算了,我也不提这个了,要不然,白白可惜了你的一片好心。”
郑沧远看了看林无渔,说道:“我的老家就在离这个桦树沟不远的地方,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小时候,兄弟姐妹好几个,家里又穷,常常一盘馒头上来,一转眼就没了,总是不够吃。你知道在那样的家庭里,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抢,否则就得挨饿。当然,你们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是不会明白这个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个,她想,他可能是睹物思人,睹景念旧,这熟悉的一景一物,让他想起了年少时光吧!
郑沧远又接着说道:“读完中学以后,我就跟着村里人到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先做泥瓦匠,又做包工头,后来认识了一些政府、银行的朋友,才做了房地产开发。十几年的苦熬,混到今天。我现在帮助十个孩子上学,我自己没有上过学,特别敬重念书人。也因为抢地皮跟人动过刀,你看这里——”他低下头,脖子上有一道伤疤,其实下午他背她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他又说道:“你可能奇怪,我跟你讲这些。我自己也觉着奇怪,我从来不对别人讲这些,我自己也好多年不想这些事了。可是我看见你,就想对你说这些,把我的事,尤其是小时候的事,都告诉你——”他顿了顿,又说道:“也许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人,不像有人说的那么好;我也不是一个坏人,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还有,我相信,我终究会得到你,先应当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林无渔承认,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郑沧远是个相当有趣味的人,他周围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可那也是因为他有金钱做底子。她一直看着他,听他说。他到底说了实话了。林无渔冷笑道:“你根本是记得我的,却要做出已经不认识我的样子,谈项目,把我们哄得团团转。”郑沧远笑道:“我是记得你的,而且我告诉你,自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没忘了你。”林无渔说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再说这些话了,你怎么想,我也管不着,夜深了,我也应当休息了。”郑沧远笑道:“你的脸可真酸,说变就变,也太快了些。今晚,我就在你这里窝一宿,反正你脚伤了,也好半夜找个人端个茶,倒点水什么的。”林无渔见他又露出无赖样,气得干瞪眼睛。郑沧远笑道:“好吧,好吧,跟你开玩笑的,我这就回去。”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林无渔警惕地看着他,他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她压上,说道:“我是永远不会强迫女人的,尤其是你这样的漂亮女人。”
第二天清早,吕贝妮过来看她。林无渔说道:“我想回盛城休养几天,能不能再派别人来做这个项目?”吕贝妮看她的脚确实也肿得严重,说道:“我跟公司领导谈谈吧。”林无渔实在不想、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吃完早饭,安伯上来请他们几个上车,服务员用一把轮椅,把林无渔推到院子里,郑沧远早坐在车里了。安伯对吕贝妮说道:“郑总交代我,转告你,这次你们在锦城的工作,他很满意,回盛城,就把款打到你们公司账上。现在咱们一起回盛城吧。”
众人上了车,一路回到盛城。一进城,郑沧远同他们一一握手告别,另外坐一辆车走了。安伯一一把他们送回家。林无渔直接回到秦晋家,在楼下,给秦晋打了电话,秦晋下楼,看到林无渔的情况大吃一惊,把她背上楼,连连追问:“怎么搞成这样子?伤势如何了?”林无渔只说是不小心弄的,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3。 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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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秦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无渔在厨房里做饭,她脚伤好得差不多了,穿着家常的衣服,头发用橡皮筋随意绑着,手脚麻利,一会儿,饭菜摆了一桌子。招呼秦晋道:“全是你喜欢的菜,尝尝味道怎么样?”秦晋夹了一筷子肉丝炒窝笋,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这好比去商店买东西,买了一样,又送了一样,你说划算不划算?”林无渔正要回敬他,只听“吧嗒”一声门锁响,林无渔和秦晋面面相觑,两个大旅行箱“骨碌碌”滚了进来,接着秦晋的父母风尘仆仆进了门。他们一定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才没提前打电话的,却是双方都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吓。
秦晋忙迎上前,接过行李,林无渔站在秦晋身后,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秦晋的父母一见这情形,冷若冰霜,他父亲说道:“秦晋,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了?!”他母亲也说道:“秦晋,你不要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和你父亲就没办法了,你当真这么想的,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口口声声说的是秦晋,字字句句却全是冲着林无渔来的。秦晋低声辩白道:“妈,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他母亲冷笑道:“这种下流的主意,要是没有人在后面撺掇,你也是想不出来的——”顿了一下,又说道:“也不管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家里领。”
林无渔一听这话,眼圈红了,秦晋只拿手拽她,不叫她顶撞他的父母。先前,林无渔想他母亲说几句,也就算了,却没料到,秦晋只是一味地忍让,他母亲的话却是越说越难听。一时羞愤心起,挣开秦晋的手,说道:“阿姨,你看不起我,我早知道,你也不能这么样,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地污辱我。你要是教导我,我不恼,你这么污辱我,就算秦晋答应,我也不答应——我跟你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敬重你们,可是你才说的这些话,怎么叫我看着跟那些个市井泼妇也没什么两样——什么叫腥的、臭的?谁是腥的、臭的?我在你的眼睛里,怎么就成了腥的、臭的了?”
他母亲脸色苍灰,对秦晋厉声说道:“秦晋,这就是你选中的人!说她两句,她就这么地跟你母亲说话!——她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就别指望成为秦家的儿媳妇!”秦晋无力控制整个局面,只用力拉住林无渔,指望能把她压服住。林无渔满脸是泪,甩开秦晋的手,声嘶力竭道:“你们就那么容不得我!——你们也好歹问问你们的儿子吧,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他愿意不愿意?”他母亲捂着胸口,跌在沙发上,秦晋知道他母亲有胸口痛的毛病,半跪着,给她母亲搓胸口,他母亲眼泪一行行流下来,秦晋见他母亲哭了,不由得急了,两脚一跺,对着林无渔吼道:“你就少说一句吧!她要是有个好歹,咱们也就完了。”
林无渔急红了眼,这么多年来对他父母的积怨,一时翻江倒海全涌上来了,又见着秦晋往日里山盟海誓,这真到了关键时刻,他父母对自己百般羞辱,他却一味地站在他父母一边,竟认定秦晋往日里的话,也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了,思前想后,不觉心灰意冷,推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秦晋起身追到门口,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说道:“无渔,你不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他父亲在身后凛然道:“秦晋,你今天要是走出这门口半步,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不要再认你的父母!”秦晋听他父亲如此说,手不由一抖,林无渔一甩手,蹬蹬蹬跑下楼去了。
林无渔从秦晋家出来,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像一个游魂,踉踉跄跄地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裳,牙齿上下打战,顺着一条大路一直走下去。抬头看见路边有一个酒吧,推门进去。酒吧里鱼龙混杂,人声喧哗,有哭的,有笑的,有唱的,有跳的……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林无渔要了一瓶科罗那,坐在角落里,她只想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却发现这里正符合她的心情。喝了一瓶,又要一瓶,一会儿工夫,眼前的小方桌上摆了一排空瓶子。
“吱吱”林无渔身上的传呼机响了,公司给每个人都配了传呼机,林无渔低头,借着灯光一看,是个手提电话的号码,她走到酒吧服务台,用那里的公用电话回过去,却是陈尔威打来的。陈尔威在电话里低声道:“你在哪里呢?怎么呼你半天,才回电话?吕贝妮找你都要找疯了!你赶紧过公司来,郑沧远明天要出效果图,你那个文案有几处地方要改一下。”林无渔虚弱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能过去——你不是在公司里吗?怎么用手提电话给我打电话?”陈尔威低声道:“办公室电话旁边一大堆人,讲话不方便,这个电话是郑沧远的电话,我跟他说,要跟朋友说点私事,借来的,我现在蹲在洗手间里呢!——”陈尔威顿了顿,又说道:“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放一放,郑沧远现在就在咱们公司,逼着咱们今晚就出图呢!吕贝妮正陪着他,好话也说了一大堆了,这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就等着你一个人呢!刚才找不着你,吕贝妮已经发了一顿脾气了,你再不来,今晚出不了图,事可就大了!”林无渔只说了一句:“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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