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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诩这么说了，薛乾和袁廷砚更是和稀泥的，也表示并不在意，反而关心起赵世子同郡主的婚事来。许七郎心里对今日这场践行宴厌烦极了，但也忍住了烦躁，被邵归招待着在椅子上坐下来。赵致礼不在，邵归就履行了主人的职责，叫来了戏班班主，问是否准备妥当，就让开场唱起《牡丹亭》里最有名的几则戏来。他点了戏，又问许七郎，&ldo;七郎你是从江南来的，定然是更喜欢南戏的吧。&rdo;许七郎不大想搭理他，但是富贵人家子弟的礼仪让他还是妥帖地回道，&ldo;家里更喜欢听南戏，但是来了这里，也有听京戏。&rdo;邵归说，&ldo;我是更喜欢听南戏的，韵味更足。&rdo;季衡跟着赵致礼出了水榭，赵致礼一个劲往前走，他也只好一路跟着，走过了花木繁盛之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荷花已经盛开，荷香扑鼻，在池塘上，一座木制凉亭伫立，凉亭上面挽着竹制帘子，赵致礼走进了亭子里去，季衡也只好跟了进去。这座凉亭四面透风，视野开阔，周围没法藏人，倒是一个谈私密话的地方。赵致礼自己在凳子上坐下了，又对季衡说，&ldo;你也坐吧。&rdo;季衡慢慢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了，赵致礼就从桌子上提了茶壶自己倒茶，季衡看他一系列动作，觉得这个牡丹园，倒有些像赵致礼自己家了一样。季衡说，&ldo;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想娶郡主，但事情已成定局，你这样乱来又有什么用。&rdo;赵致礼沉着一张脸，说，&ldo;如果只是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我根本不至于这么烦，你到底明不明白我。&rdo;52、季衡同赵致礼也算相交有两三年了，这两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要说感情，也定然是有几分的，而且季衡觉得自己对赵致礼也算有些了解了。赵致礼说出的这句话的潜台词，季衡又哪里会不明白呢。赵致礼家里的决定是一回事，赵致礼还是一个孩子，从小同小皇帝一起长大，对小皇帝的感情，一定会让他同他家里的人在意见上出现分歧的。季衡的神色已经保持了平和安静，眼神也温柔下来，静静看着赵致礼，夏风带着荷香轻拂他的头发，他幽幽黑眸柔和的注视让赵致礼本来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一些。他给季衡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着茶，他又说道，&ldo;君卿，你一定明白的，你知道我的处境有多么艰难，是不是？&rdo;季衡没有端那杯茶，他身姿坐得并不直，微微靠在桌子上，多了一股平常没有了风情，&ldo;我明白的。&rdo;赵致礼似乎此时找到了知音，那些将他要憋坏的心绪，让一向骄傲到无可匹敌的他，此时竟然觉得心酸。他放下茶杯，突然抓住了季衡的手，季衡的手同他的年龄并不相匹，他的面孔还带着孩子的稚嫩，但是手却因为练习骑射和学习剑术而带上了成人的力道，指腹上全是茧子。这并不能说成是柔荑的手，让赵致礼突然有了安全感。他低下头，就那么将脸埋进了季衡的手心里。季衡有些吃惊，上一个这么做的，是处在惊恐中的小皇帝。赵致礼的脆弱只是一瞬间，他深吸了口气，又将季衡的手放开了，盯着季衡的眼睛，说，&ldo;我总是觉得你很奇怪，你真的只有十岁吗？&rdo;季衡叹了一声，&ldo;那你觉得呢。&rdo;赵致礼说，&ldo;一点也不像，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大。&rdo;季衡笑了笑，说，&ldo;那你就这么认为吧。&rdo;赵致礼看他笑，神色就更柔和了一些，心情似乎好了很多，道，&ldo;我听说你出生后，你父亲季侍郎并不喜欢你，你母亲带着你下了江南，到你七岁才回京城来。季大人是不是并不是很看重你？&rdo;季衡知道赵致礼一定知道这些，但是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番心情了，季衡说道，&ldo;我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即使他看重我，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在江南长大没什么不好，那里很漂亮。&rdo;赵致礼看他这样避重就轻，也就不再说这方面的话题了，&ldo;你真不像个孩子。&rdo;季衡反而和他开起了玩笑，&ldo;当然不像了，我本来就还是孩子。&rdo;赵致礼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了之后又沉默了下来，他看了一阵外面在阳光里熠熠生辉的荷花，又看向面庞细嫩似乎比荷花还要娇嫩的季衡，突然叹道，&ldo;君卿，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rdo;季衡大约知道赵致礼所愁何事，正是这些愁绪，让他想要自暴自弃。赵家现在无论权势有多大，说到底，也只是外戚，只是一个侯府。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兴替，说大是一个国家，说小，也可以是一个人，一个家族。历史上那么多盛极一时的后戚母族，能够得到善终的能有多少。要说赵家自己不知道自己走到极盛就会转衰，那是不可能的。赵太后想要依靠控制皇帝，想要依靠吴王来牵制李阁老，这些都不过是想要将赵家的荣耀延长罢了，想要一直保住赵家，这是很难的事，即使汉朝有王莽篡位，但王莽的结局也并不好。皇帝并不是一个傻子，不是昏君，他总有一天能够上位，赵家恐怕现在因此已经慌了，钻入权势里的人，即使能够清楚情势，也会身在其中身不由己。赵致礼从小生活在赵家这权势鼎盛之家，恐怕也是看得清楚的，所以在赵家要和吴王联姻之时，他才这么不知所措和烦躁。季衡道，&ldo;很多人处在权势之中，都会被权势迷花了眼，即使清醒的，也为情势所迫，觉得没有办法走回头路，不过，你现在还是崭新的，路在你跟前，你还能够选择，如果你彻底走进去了，想要转圜，我觉得那时候，才更加艰难。&rdo;赵致礼看着季衡，道，&ldo;你果真是知道的。&rdo;季衡对他笑了笑，&ldo;和你相交时间也不算短，我怎么会一点不了解你。&rdo;赵致礼点点头，说，&ldo;虽然的确如你所言，但是现在情势如此，我也没办法了，我根本劝不动家里，只能去娶那香安郡主了。&rdo;季衡说，&ldo;其实，我觉得你将你的烦恼同皇上说一说，还要更好一些。&rdo;赵致礼却摇头，&ldo;我最近都不想进宫去。要说，你替我对皇上讲吧。&rdo;季衡拒绝道，&ldo;不行。你让我去讲，皇上根本不会相信你的诚意。再说，我想，其实你还有很多话想对皇上说呢。皇上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你去对他说，他定然会理解你的。&rdo;赵致礼沉吟了一阵，看着荷花发呆，又过了一阵，突然道，&ldo;你听到唱牡丹亭的声音了吗？&rdo;季衡怔了怔，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点点头，&ldo;听到了。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rdo;季衡低低哼唱，倒有些韵味，赵致礼笑起来，说，&ldo;今日谢谢你，咱们去看戏去吧。&rdo;季衡站起身来，说，&ldo;你后日可会进宫上学。&rdo;赵致礼说，&ldo;当然要去的，这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再不去，以后也就不会去了。&rdo;季衡笑道，&ldo;希望你能早点到，每日早晨去了你没在，我还挺不习惯的。&rdo;赵致礼说，&ldo;我记住你这分情意了，你原来也是会想念我的。&rdo;季衡说，&ldo;你别把对风月所里的姑娘们的话拿来对我说。&rdo;赵致礼愣了一愣，&ldo;我可不会对这里的人说这种话。&rdo;季衡瞥了他一眼，不再出声。两人回了水榭里去，水榭里正是热闹时候，看戏的，玩乐的，倒很热闹。赵致礼说，&ldo;今日大家好好玩，还想要什么，让这里的锦娘弄来就是了。&rdo;邵归看回来的赵致礼总算是退去了阴沉神色恢复了往常，不由松了口气，然后对季衡，就更是刮目相看了。他赶紧活跃气氛道，&ldo;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小灵仙几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化着厚厚的妆，季庸，你能让小灵仙把脸洗干净了，再来给咱们敬一盏酒吗。&rdo;赵致礼瞥了邵归一眼，说，&ldo;你还想要提要求，今日你做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rdo;邵归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嘴里的话却很不含糊，插科打诨道，&ldo;我今日的确是做了好事，你看我前几天来找你，你不是骂人就是摔东西，今日却心情大好了，你要怎么同我算账，上次我看上了你的收的一本精细册子，你要送我？&rdo;赵致礼走过去就给了他一脚，&ldo;你真会得寸进尺。&rdo;邵归嘻嘻哈哈地避开，赵致礼又说，&ldo;行，今日你陪我回去，我送你又何妨。&rdo;薛乾起哄道，&ldo;既然是子南都能看上的册子，想必是好东西，咱们得不到，咱们可要看小灵仙的真面目。&rdo;赵致礼瞥了季衡一眼，季衡默默无语，但是眼神里似乎也有期待之意，他就说，&ldo;让他唱完了卸妆后过来就是。只是，其实他并不特别出色，只是戏唱得好罢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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