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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九原

掌柜见来人穿着书生服,不过看样子也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介公子,手中拿着一件浅碧袍子,以为是和凌迟认识的,便客客气气的迎了进来。

那位公子走到凌迟面前,诚恳的道:“我叫管九原,这是我刚为你买的袍子,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凌迟看他一眼,认出来是在骡马市中要借给她钱的人,这人也真是古怪,竟巴巴的跟到了这里,凌迟也不说话,拿起他手上的衣服换上,然后连声谢也没有,出了门,牵了驼子便走。

独留了那管九原在当铺当中立着,一时也被凌迟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掌柜不敢瞎猜测二人的关系,只赔笑的看着他。

管九原回了神才急急的牵马追了出去,本来不忿,这人怎么这么无礼,便是连声谢谢都都没有,还是真像小奶奶说的,自己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真不明白这人情世故?一时也间也不知是质问那人还是反省自己。便这么呆呆的跟在凌迟身后。

后来渐渐看着凌迟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手中又牵着一头跛了腿的老驼子,虽在人群中却也孤寂的让人心酸。心中的那一点不忿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默默的跟在凌迟身边。也不知是凌迟当真没在意他,还是故意不理他,两人渐渐都走出了城,凌迟还是一言不发。

后来还是管九原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直接问女子姓名是极失礼的事,不过这可真不是管九原把脑子都读傻了,而是他有个不知礼为何物的小奶奶;不过凌迟,唉,怕也算不得是平常女子了。

凌迟却还是不答话,若说凌迟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的人,不过,她现在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兴趣,由着管九原在自己耳边聒噪。

这管九原也不知是呆还是蠢,竟也真的自说自话了半天,说什么自己是哪里人,家里有谁,说些自己的蠢事,说怎样被自己的小奶奶捉弄,便是沿途偶见的寻常事物他也能说上一通。开始时,凌迟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不过渐渐的渐入耳两三言,便也随口问道:“你小奶奶很有趣。”

管九原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回了一句,当真的喜出望外,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是啊,我小奶奶总爱捉弄人,不过她很有意思,她最怕我大奶奶了。”

凌迟也没细想便顺着说:“哦,你大奶奶是你小□姐姐。”

若是别人听到必然嗤笑,若是别人不用猜便认为这所谓的大奶奶估计是原配夫人,而这小奶奶想当然的就是侧夫人之类的,哪里会想到是姐妹?

不过,也被这凌迟误打误撞了,虽不中,也,唉……

管九原突然就不说话了,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凌迟已然习惯了管九原的喋喋不休,他突然沉默终于引得凌迟侧头看他。

而管九原扭捏了一下,终于磕磕巴巴的说:“呃,其实,恩,我大奶奶和小奶奶不是姐妹,那个,我大奶奶和小奶奶是,是恋人!”管九原像攀了一座山一样累,其实倒不是他自己觉得有人么见不得人而不愿启齿,他自小见惯了,便觉两个女子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是曾经和别人说,惹来的都是错愕的眼神,是以这次才这般为难。

凌迟一开始还觉得管九原说话太费劲,当听完后,却突然愣了,脑子似乎瞬间空白,然后,开口道:“我叫凌迟。”

管九原本来以为她会想其他人一样看怪物一样看她,毕竟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难得遇到凌迟这样一个不心存偏见的人,当真的欢喜,管九原便又咧着嘴笑着道:“恩,我叫管九原。”

凌迟看他呆呆的样子,也微微一笑,觉得这个人也挺可爱的。凌迟本来就是个明媚性格,只是因为苏荷之事才性情怪僻,倒也不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此时更是对了她的心意,便问他:“你出来是做什么的,我刚才听你说你家在江南啊。”

管九原脸微微一红,道:“我小奶奶说我二十多岁还不曾有心仪之人,便把我轰了出来,让我去看看两年没回家的瑶儿,还说,说,说让我带个心爱之人回去,要不然就不要回去了。”说完后发现凌迟似乎在笑他,更加的不好意思,便掩饰道,“那你呢,你是做什么来的,听你的口音也不像这里的人啊?”

凌迟脸上难得一见的笑意瞬间黯然下去,遥望远方,道:“我来履行一个承诺,去看大漠的长河落日,去看草原的碧波浩瀚。有人说陪我去的,但那个人食言了。”说完,又加了一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不过,我希望等我回去的时候,她会在家里等着我。若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我去找她。”

管九原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细想,只觉凌迟心伤,便安慰道:“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回不了家,我也向往那样恣意的地方,天高地阔,我陪你一起去啊!”

凌迟也不问他其余,便点了点头答应。

只见他二人随意而行,在黄昏的落日余晕中慢慢变成两道剪影,这一呆一痴的两人,再加上一匹老马一头跛驼,就这样当真的投身天涯了。

往事

自那日将话说开了,苏荷菩提二人之间再无芥蒂,平日菩提为她诊治的时候,实在沉寂了,苏荷也爱和菩提说些凌迟小时候的事情,或趣事或糗事,不过事事可见苏荷之心。

比如,什么凌迟易做噩梦,常常被魇住,苏荷便将二人床头的那块玉石枕屏给换了,又吩咐人重金打造了新的玉屏,细细的刻了貘。便因人常说,貘这种神秘的动物能够吸食恶梦,放在枕边可使人不做恶梦,有祛病的功效。

还有什么凌迟夏日最怕热,又极讨厌出汗,是以苏家有个除了皇宫以外整个京城最大的冰窖,便是为了夏日里让凌迟消暑的。苏荷的手永远是纤细而微凉的,所以夏天的时候康康总是爱把苏荷的手紧紧握着,或者直接贴在自己的脸上,借此降暑;到冬天放着精致的手炉不用,她仍然喜欢握着苏荷的手,说是要为苏荷暖手,多少有些无赖的行径。而凌迟的肺不好,到了冬天又极易咳嗽,从秋天开始就得仔细照顾,常熬了润肺补气的汤让她喝,就怕到冬天生病。

这些虽是小事,难得苏荷记得清楚,不难见她的一片心。

又说到夏日时,凌迟缠着父亲和苏荷一起去府外的林子里去捉蝉猴,三个人都没什么经验,半天了却连个蝉猴的影子都没看见,后来凌迟却是一声惊呼,忙问她是怎么了,她结结巴巴的说不知踩到什么了,一动一动的,她几乎哭出来,呵呵,她的胆子就那么一丁点,小丫鬟们提着灯笼一照,却是个刺猬!

菩提听了也不禁好笑,想着那时情景,凌迟皱巴巴的笑脸,便笑了出来。

这事还不算完,只不过,苏荷不愿再讲了。原来苏夫人对于他们三人的“奇遇”,很是有些嫉妒,第二天早早起床,命府中的下人们捉了不少知了便直冲苏荷凌迟二人的房间。因为头天晚上玩的累了,两人都还在酣睡,凌迟搂着苏荷的胳膊脑袋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一看,眼前正是一只油光锃亮鲜艳活泼的大知了,当时便吓了一跳。苏夫人对她这种反应似乎极是满意,笑眯眯的道:“看,我一早便命人捉了不少,你慢慢玩吧!”说着把那只知了放在凌迟的枕头上便潇洒的离去。凌迟对于娘亲对自己这种让自己哭笑不得的爱,总是无奈。看一眼苏荷,只见苏荷脸上已是压抑的怒火,眼神也冷彻彻的,对于母亲的举动,苏荷也真气的是无话可说。自此之后却是下了令,对守在外间的丫鬟们说,以后若是夫人早晨来了,不许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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