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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不记得了,我有次撞见你吐得盥洗池里满是血,从那以后,每次见你,我都会备药在身上,我很开心,一次都没有用着,以后也再用不到了。”宋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放松肩膀仰着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滑着轮椅钢圈准备离开,刚转了细微的角度,却又慌张地转过来,泪眼婆娑地冲着我照片吼“我设陷阱不是要让你死!我是要让你求我!你怎么不来?懦夫!”霍玄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白菊扔到莫小白怀里,就冲了上去“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使坏!”他提脚就要踹向宋懿轮椅,却被宋懿排在身后的保镖架到了一边去,霍玄被拖着走,嘴里依旧不老实,大声嚷嚷个不休。宋懿瞥了一眼站在云杉下的裴桢,很不客气地比了一个中指,湿润眼中写满不甘和憎恨,保镖上前给宋懿戴吸氧面罩,他便乖乖收手躺在轮椅靠背上,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气,由着保镖推他回去。宋懿的影子散在了烟雾里,裴桢足下灌铅了一样,只远远地站在一边,不上前来,像是怕我的晦气脏了他的贵体。霍玄从宋懿一群保镖的压制下解脱后,从莫小白怀里一把抓回白菊,大步走到我墓前。放下花后,他一手搭在我碑上,半跪了下来,如同以前我俩没有隔阂时,蹲一处他搭我肩膀那样。他另一只手点了点照片里我的额头“小瞎子,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先晾着你,等个十年八年,把你折腾够了,再原谅你,没想到……你个小破孩儿,走得这么早。明明和你抢东西吃的日子就像昨天似的,你这个人却没了……”霍玄抬胳膊蹭了蹭眼睛,扭头冲裴桢喊“老四,你不过来看看?”裴桢将手中的蝴蝶兰递给了莫小白“小白你不用怕他了,替我送过去吧。”莫小白耷拉着脑袋,眼睫毛紧张地扑闪扑闪,细白得牙齿咬着下唇,小步小步迈了过去。霍玄起身让开了,莫小白把那束蝴蝶兰端端正正地摆在我墓碑前,低着头低声说“兆哥,以后别…别任性了,在下边,也没人护着你。”我突然又回忆起了,去年那个惨淡收场的生日,裴桢把他推到我面前,让他送我风信子,再气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相信,莫小白今后会千里迢迢来替我扫墓,我俩算是宿敌,生死不相容。莫小白送完花,飞快地奔到裴桢身后,抱着他的小臂,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其实所有人对我的恭维或诋毁我都不太在乎,我只想听裴桢说,然而裴桢只是立在一边看着我墓前的白菊堆积成山,任由莫小白拉扯着自己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僵硬,还没有我的秘书看起来伤感。等大家戏瘾过足,准备离开时,霍玄拍了拍裴桢的背,再次劝“好歹过去说说话,人都……,能有什么结还解不开?”裴桢索性转身就走,被扔下的黑色雨伞,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转圈。覃岁牢牢抓住了裴桢手腕“老四,他已经死了,你还要他怎样赎罪?你心肠怎么这么硬?”裴桢脚步顿住,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指着对面巍峨的白色建筑“看到了吗,那扇窗户那里,是关厉燃的房间,只要厉燃一直疯着,他们就朝夕相对!我怕我走过去,会忍不住将他骨灰刨出来,带回去!”裴桢甩开覃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颀长纤细的背影在越来越重的雾气里,缩成墨点,慢慢消失。裴桢回国后,依旧是行事雷厉风行,工作起来连轴转,像是一台精密高效的机器,没有软肋,没有感情。甚至一次应酬上,被同行问起我,他很平静地端着酒杯,微微扬眉道“他一个月前,过世了,看来以后“池西”的logo也得改改,五瓣的海棠花改成四叶草吧。”几句调侃引得哄堂大笑。在他多方周旋下,“巽山府”成功开启预售,“池西”名片上多了恢宏一笔。我十五年前,没有看错,他就是上帝的宠儿,无所不能,只是他的幸运没有传给我半分。在“巽山府”竣工仪式上,横幅、花篮、氢气球将现场装点得红火热闹。当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有总设计师讲话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心里竟是舒舒坦坦的,这个位置是我的,我对这个项目所付出得精力和心血,无人可及,但已经无所谓被谁抢去,即使让给莫小白也无甚不可,裴桢已经让我相信人性本质凉薄。我对尘世所有的荣誉和耻辱都不再在意。”没想到最终是裴桢接过了话筒,裴桢是“池西”的一把手,他一出现,现场的工作人员和来宾都沸腾了,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他用手背挡着正午刺目的阳光,眺望着广场之外林木参天的衣缘山。“很遗憾,我们的总设计师没能到场,但设计理念不应该从口头或是宣传广告上体现,而应该倾注在住户的切实感受中,希望今后在这安家的每一户,都团团圆圆,平平安安,而总设计师究竟给我们藏了什么惊喜,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当大屏幕播放“巽山府”竞标拿地、奠基动工等一系列流程时,裴桢一直站在角落里望着,偶尔有我的身影出现,他便举起相机拍摄,像是以前在大学时一样,我胆子小,最怕抛头露面,妄想改变自己,便鼓足勇气跑到音乐节上唱歌,我一开口,台下笑得倒成一片,只有他镜头后专注地听着,他总说自己是个捡破烂的,别人不要的,他也觉得好。仪式结束后,裴桢破天荒的脱下了衬衫西装,换上了卫衣牛仔裤,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阳光大男孩。他回了老宅,厚重的红木家具,古朴的铁艺吊灯,粗壮的立柱上盘着金色雕花,近五年我来了几次,每次都被训得鸡飞狗跳。裴桢父亲,生了一副板正面孔,上了年纪,仍然气势凌人,这么多年也没给裴桢好脸,他最气不过,自己出类拔萃的儿子最后迷上了个畏首畏尾的混小子。想是年纪大了,又许久没见儿子,心软了,想缓和缓和关系,一时没找着话说,便随口问到了我“阿桢,这回怎么不带小何了?分了?”裴桢给他父亲夹了一筷子菜,等咀嚼干净了慢条斯理回道“死了,从今以后我就只陪你们。”裴桢父亲怔了一下,缓过神来,看裴桢面色如常,心里可能仍旧不放心,开口试探“实在不行,就再找一个。”☆、裴桢笑盈盈抿了口酒,回他爸“再找一个么?行啊,反正随便哪一个都比他省心。”他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页算是揭了过去。接着两父子拉起了家常,裴桢顺带关心了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月上中天,裴桢僵硬地坐在床沿,露天泳池银白的波光穿过落地窗,映照在他脸上,光影明明灭灭衬得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宛如冠玉。裴桢回神后,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个水晶球。水银在透明的玻璃中游离,聚合离散、晶莹剔透,像是掬着的一捧月光。水晶球是十多年前我送给他的礼物,我没忘,真意外,原来他也没忘。那天我守着花店,天上突然浇下瓢泼大雨,还有一排摆在院子里的君子兰没有收进屋。我将奶奶按在竹椅上,脱了外衣就冲进了雨里。从对街停着的一辆雅科仕上突然蹿下来一个人,飞快地奔过来,二话不说开始帮我搬花。薄薄的t恤沾湿黏在他瘦削的脊背上,发尖、下巴都滴着水,纤细的手臂却是强劲有力。搬完花我两都是一身湿透,我逼着他先去冲了个澡,换上我的干衣服。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坐在蔷薇花架下逗着我养的大白猫,奶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和蔼地和他轻声叙着话。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的日光投在他们肩头,在水泥地上拉出斜斜两道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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