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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弈尘边弄了一个平平无奇沧桑中年人的易容,施法换了布衣,边说:“要守在一地可能还困难,但若是打不过了要逃,我还是有自信能逃走的。”
“你的伤”
“外伤不碍事,你忘了我的功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命硬。内伤一直在想办法,一直也治不好,倒是奇怪。”
“我会派人寻可信的医修。”
“我也去。”叶羡寒不知何时来了,从那侍卫旁边挤过来,说。
白弈尘思忖了一下,他一起去也好,既不容易引人注目,又多了个不弱的战力。不过:“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听到有动静,就过来了。”其实是听到有动静着急了,侍卫的居所不远,本来为的就是方便察觉主屋可能遭到的各种袭击。
白弈尘招招手,叶羡寒不明所以地过去,结果被拉着用各种粉扑了一遍,一动也不敢动,妆罢全然不像他本人。白弈尘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他心想,摆弄男主,这可不是谁都能体验的,然后不自觉嘴角上扬起来。
三濑河到了此地水急,再往后便是惊涛怒浪,掌船人被称为渡者,此时正观天象。每每渡人过此,就是历一遍鬼门关,传说若是阎王爷要收人,那就是船上的人罪有应得,要是没收人,就是罪不至此。但他从来嗤之以鼻,难道自己也是罪有因得,自己手下的水手也是罪有因得?他只信自己的眼睛,观天象、识暗滔、辨风云。
船上的人不少,白弈尘把自己和叶羡寒折腾了个灰头土脸,想着这样混进去不容易被发现。船只渡一程单行道,一两个生面孔看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带着叶羡寒隐蔽气息上船,然后缓缓从船的一处角落走出,偷偷打量着船上一个个面孔,找着画像里的乞儿。
“你。”突然有个膀大腰圆的大个子直愣愣指着他,白弈尘一惊,但转眼却发现周围人无甚反应,似乎习以为常。
那个大个子乐呵呵的,莫名其妙地说:“死了。”
白弈尘听得毛骨悚然。
叶羡寒听到这个字眼,心脏突然揪紧了一瞬。
“不要胡说八道。”一个瘦小的老人过来要拉大个子,但拉不动,拽了两下他还在原地。
“你看这里。”大个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活着。这里没声音了。”他又指着白弈尘的心脏。说罢他又傻笑:“嘿嘿嘿,我们很像。我比你好,我活着。”
老人还在拖着拽着他,一边嘴里碎碎地念念叨叨,大个子显得有些不满,他不满了就要手舞足蹈起来,又把老人推到一边,自己谁也不看,走了。
“他在给别人家儿子做爹做娘哩,还是个傻的。真是疯了。”有人围观得起劲,是个书生打扮的,点评道,“都被丢邪魔一样排挤到船上了,还在用单方面的同情寻求认同,再想要个家也不至于此。”
见到两人看过来,他起兴了,唾沫横飞、说书人般一敲不存在的醒木道:“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和他同一处来,也没人知道为甚,他就是四处寻着流浪孩子收留。但是都是吃饭的嘴啊,一个老人怎么收留得起,收留不起怎么办?自己去偷,还不行怎么办,教孩子怎么去偷。啊,现在被抓啦,都说他这里,”“说书人”指指脑袋,“有问题。你看,都是自身难保,他到船上新瞧见一个痴傻的,又上赶着同情了。”
叶羡寒想起了过往,神情复杂,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说书人”一看,乐了,他说:“你觉得他可怜啊,你是被雇来撑船的,不是要被送走的人吧?”
叶羡寒说:“我是觉得他罪不至此,但被偷的人难道就活该受罪?”
“诶,这就对了。流浪的孩子呢?该受罪吗?”“说书人”却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也不该。”
“那我便告诉你,这船上有过错的人占得多啊!就像天底下有过错的人占得那般多!”“说书人”大笑起来,“那儿还有对有断袖之癖的,也有犯通奸罪名的——但‘通奸’成立当然是要在夫妻固定的准则之下,我听闻有族裔讲求什么‘开放关系’,在那甚至没有这样的概念。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疯子’,‘疯子’是由‘正常人’所界定。毕竟思想是有边界的,不允许有人看天作地、看地作天,看自己作西瓜,一旦如是,自小就会被打手心,若还记不住,成人了就会到这船上来。
“在前朝我说祭祀不合理,他们骂我疯子,在如今我说祭祀才合理,他们也骂我疯子。仙盟副盟主没了,我鼓瑟吹笙,说人走了是解脱,应当为他高兴,就到这来了。不合一时一地的风俗,被恐惧地驱逐出‘一同’之外,被污名和活埋。正常与否、是非对错,好像天道由他们制定,不合时宜的噪音也就这般销声匿迹了。”
这就局限了,你要是为盟主的死鼓瑟吹笙,他们估计会为你鼓掌叫好。白弈尘不禁想。
他听着这话虽然在包容性上有理,但由于把问题推向另一个极端,就与他立场相悖了。话语里崇尚着原始的自然的纯动物性的自由,这就使它的本质立场天然地反对一切同一和秩序。
“疯癫”一定是反秩序的,对应了本我和动物性,有人天然的追求在驱动。而秩序则是社会性的,对应超我,是后天加诸以确保社会构成、运行顺利的束缚,同时也是保障。
他说:“也许被群体所规定是你我进入任何群体的必要代价和投名状。由于各个或至少特定一些层面的高度同一是社会稳定的手段之一,边缘化或异化是少数方在群体中的宿命。就像万物的生态,一个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过于简单,便难以维持稳定,此时任何特异的个体或是外来的物种入侵对它都是致命打击;若本身足够复杂,才足以承受异己的冲击而不至于分崩离析。在群体具有足够的包容性能够平衡多样带来的冲击之前,将异己排除在外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换个角度想,船过了彼岸,到了荒野,没有了大群体的所在,便没有人束缚你所思所想了。”
“看来你是认了代价,但你以为就能逃过一劫吗?你有撑船来谋生,虽然有归程,但也未必能一直有。”“说书人”神神叨叨地道,“仙人长命,有无数仙法宝具,我想应当用不着撑船的。他们一旦彻底停止了互相攻伐,一心来抢我们这些下边人的食。像你们这样的现在还在嘲笑、看不起、贬斥我们的人,迟早会在这船上。等你们没有用处了,又会被笑是废物、是懒汉,等你们吃不上饭了,没人会同情,等你们不再有用了,处处是看不起。
“可是仙人憎恨魔族,憎恨得好啊。可惜凡人也还在憎恨凡人啊。”“说书人”说着,瞅了那老人的一眼,这里没人理会他,因为这里的人互相不理会。
叶羡寒反驳:“可是仙门宗派也不全是那样的人,也有大济天下的善人。是你没遇到,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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