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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包法利夫人26（第2页）

“《夫妻情深》！”他一惊一乍地读出来，“啊！多带劲啊！真美！瞧这图画！……咳！这成何体统！”

欧玛太太走过来。

“不许碰！”

孩子们也凑过来想看图画。

“走开！”他粗鲁地把孩子们赶出去了。

他最初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那本翻开的书在手中夹着，他喘着气，转着眼珠，涨着脸，像要中风了似的。最后一直走到学徒面前，双手插腰，说：

“怎么样样坏事你都得掺和呀，小伙计？你在走下坡路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书要是落到孩子们手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恶果！它会玷污阿达莉纯洁的心灵，让拿破仑学坏！啊？你确定他们没有看到这本书吗？你能确保……？”

“可是，先生，”艾玛打断他，“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讲……？”

“是的，太太……你的公公死了！”

老包法利突然中风，在离开餐桌的时候老头儿颓然倒地，前天刚刚去世。夏尔担心艾玛情感脆弱（实际是多虑了），请欧玛先生委婉地向她转达这个不幸的消息。

欧玛也精心考虑过，怎样措辞达意，显得不温不火，正合适宜；这会成为又一杰作，小心谨慎、婉转曲折、细腻精巧，温存体贴；但一生气，搜肠刮肚设计的一篇台词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艾玛知道只能听到这些了，就走出药房。因为欧玛又没完没了地唠叨起来了。只是他现在没了气，用他的希腊小帽扇着风，长辈一般苦口婆心地说：

“我并不是彻底反对这本书！这是本医生看的书，里面有些东西属于科学，一个人知道了也无害，甚至可以说，一个人也应该知道一些。但是，这些知识还是等过些时候再看！怎么也得等自己长成大人，心理成熟了才好啊。”

夏尔一直在等艾玛，听见门环响，就立刻迎上来，用哽咽的声音说：

“啊！亲爱的……”

他低头温柔地吻她，但她立刻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于是她颤抖地摸摸自己的脸，同时回答说：

“是的，我知道了……知道了……”

她看了婆婆的来信，信上讲父亲去世的事，但是并没有感情泛滥。她讲他刚刚同几个昔日的战友在一家咖啡馆吃了一顿高尚的聚餐，出来就倒在了门口，她可怜他到死也没有信奉上帝的惠恩。

晚餐的时候，艾玛老练地装作吃不进去，不过在丈夫的恳求下，她也就勉强吃了一些。夏尔坐在对面，动也不动，心事重重。

他偶尔抬头，用忧伤的眼神久久地看她。一次他叹了口气说：

“我多想再见他一面啊。”

她没有话说，但终究要有所表示，于是她问道：

“父亲多大年纪了？”

“五十八。”

“哦。”

之后就沉默了。

一刻钟后，他又张口说：

“她可怎么办呢？……我可怜的母亲？”

她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夏尔见她不说话，就以为她还在伤心，于是自己也不提了，免得她更加难过。于是他舍弃了自己的痛苦，换话题问她：

“昨天玩得高兴吗？”

“很好。”

晚餐结束了，桌布已经撤掉，包法利没有离开餐桌，她也没有。她看着他，越来越觉得单调乏味，心里对他的歉疚与怜悯也越来越少了。她愈发觉得他是个平庸、无能、一无是处的小人物，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十足的可怜虫！有什么办法离开他呢？这么漫长的夜晚，可憎的环境，她的手麻木了。

门廊里传来生硬的木棍敲击地板的声音，那是伊波利特来送艾玛的行李。他要把行李放下却很吃力，那条假腿费劲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圆圈。

“他是彻彻底底地都忘了啊！”她心里想，看着这个可怜的人挥汗如雨。

面对着由自己的无能而造就的受害者，包法利既不感到良心的内疚，也忘记了声名狼藉的耻辱，他只是忙着从钱包底下掏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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