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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霍光时代（第4页）

霍光点了点头，他和常惠的判断一致，如果匈奴真有胆量挥师南下，幽州首当其冲，上官桀曾在燕国周围成批调整两千石官员，所以上官氏倒台后，燕国周边郡县牵扯最众，人心惶惶之下，防务必然松动。

“陛下将拜你、范明友、田广明、赵充国为将，接管上谷、渔阳、涿、右北平四郡军务，若匈奴来犯，奔袭诛之。”

常惠的血突然热了起来，大司马大将军将给军队配备新制强弩，在接手军事之后，霍光需要一场胜利来确立他在汉军中的声望与权威。

“臣想举荐一人，他叫傅介子，北地人，现任骏马监，对西域和匈奴有独到见解。”

“善。”

屋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霍光这才记起张安世、杜延年正为他面试各地举荐的贤良好充实大将军幕府，此前幕僚多到任地方，德才高者任郡守，中材之人任县令。

“随我去看看是何人聒噪。”

院中那人赤裸着身子和府中侍卫拉扯，霍光轻咳一声，侍卫忙停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大将军问那赤身男子。

“萧望之，自长倩。”他边回答边穿衣服，穿到一半发现穿反了又脱下重穿，样子狼狈而滑稽。

也许就是这一瞬间，霍光才想发明一种被后世称作裤子的东西。

“是长史丙吉推荐的那个萧望之吗？”霍光想起来了，丙吉特意美言此人，说他才能出众，师从夏侯胜，东海郡人，精通《论语》《礼服》《齐诗》，在京师儒生中颇具盛名。

有号召力的人就算不用也不能开罪。

“为什么不穿衣服，又在堂上大声喧哗。”霍光讨厌恃才傲物之人，他希望萧望之从他语气中读出不快，然后有所收敛。

他终于整理好了衣服，又端正了一下头冠，才说，“大司马大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搜身之举给了他强烈的刺激，叫他引为奇耻大辱。

“所以你脱光衣服应付检查，只为赶紧离开？即便本将军站在你的面前，也难以挽留先生留下只言片语吗？”

萧望之一下子怔住，他眼拙到竟始终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美须髯的长者便是当朝大司马大将军。

如果此时他仍表现得桀骜不驯兴许会给霍光留下更好的印象，但是他变得讷言、羞愧起来。

萧望之的谏言并不新颖，无非躬行节俭、克己修身之类，霍光听了几句便困意上涌，“先生难道没有什么治国良策吗？我已经五十多岁了，难道会不知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齐家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臣以为当取消盐铁政，放权于市井，此一也；与匈奴和亲，与民休息，此其二也；乌孙绝域，信其美言，万里结婚，非长策也，此其三；重塑礼乐，兴办官学，此其四也，如此一个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周礼时代便会到来。”

盐铁是否打破官营是霍光和儒生集团争议的焦点，霍光曾答允博望苑的儒生盐铁议后会逐步放开此项与民争利的政策，这也换得在和左将军斗争中儒生站在他这一边，但是上官桀、桑弘羊倒台后，霍光并无放开此项庞大收入以讨好儒生们的意思。

他打断了萧望之的侃侃而谈，“先生若是不弃，在我府中做个门侯可好？”

常惠心里一惊，此举无异于在打长安儒生们的脸，但是和萧望之同来的几人都被补入为史，则可在其内部形成分化。

宛县自楚以来便是铁矿的主要产地，盐铁官营之前曾滋养了不少冶铁巨贾，之后桑弘羊通过整合只留孔氏一族，宛近武库，军中兵器皆出孔氏。

桑弘羊谋反，全族被诛，竟没牵扯到孔氏，这叫孔家的族长更加惶恐，他托人到长安拜访大司马大将军，却也没有得到霍氏一个明确的态度。管家贴着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孔氏心猛地一紧，桑弘羊的小儿子竟然逃了出来，此刻在密室等他，他请客人们稍坐，自己有些事要处理。

桑弘羊的小儿子叫桑迁，从前在长安见过，虽然衣衫褴褛，可公子哥的气质一下便能辨认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孔氏算是领教到了，也难怪那大司马大将军要对他的敌人们赶尽杀绝。

“公子在我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令尊于我有恩，我和乌孙有些商贸往来，可以想办法送您出阳关。”

“叔叔的恩情迁心领了，会有人送我从上谷出边境，乌桓中有接应送我到匈奴，我来找叔叔是希望您能赠我新式冶铁的方法，好叫我在匈奴有容身之资。”

单于以为近日幽州会是汉军松懈之处，率两万骑兵来犯，四将军出塞，逐匈奴千里，射杀九千人，生擒瓯脱王，霍去病之后汉军头一次擒获匈奴小王，更可怕之处在于，汉军折损不过几十，大司马大将军运筹帷幄，声明鼎盛，汉军创造的奇迹一方面在于提前在幽州部署兵力，另一方面便在于轮台诏后，由霍光发起的对武器的升级改良，出征汉军全部配发新制弩和精钢打磨的长刀，结合包围、突骑的战术应用，匈奴便吃了大亏。

所以桑迁若是能在匈奴掀起一轮武器升级的革命，单于将对他奉若神明。

孔氏不再作声，虽然冒的都是诛族的风险，可资敌于国将落得千古骂名。

“叔叔给燕王打造兵器也曾有此顾虑吗？”桑迁抛出了杀手锏，意在提醒他孔氏永远和上官氏、桑弘羊撕扯不清，“而且我可以为叔叔在匈奴留下一脉骨血。”

“公子还饿着肚子吧，我叫管家给你拿些饭菜，我们边吃边谈。”他出了密室，掩上门，他要做一件正确的事。

九千比零的战损比极大振奋了汉军的士气，二十年不曾听到的一战而决匈奴的声音甚嚣尘上，坊间一度传闻大将军即将征兆科谪之士，部署一场规模堪比漠北之战的远途奔袭。

霍光放任此类谣言被描述得绘声绘色，甚至从哪个郡征收多少兵丁、粮草、马匹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它们被插上翅膀飞出长安、飞出阳关，跨越大漠，传到阏氏和卫律的耳中，匈奴也许会派使臣到长安乞求和亲，与此同时一定会坚壁清野继续向西北迁徙。

若是一切按照霍光的思路按部就班，匈奴的人口、牛羊、马匹经历一个漫长的冬天后又将大幅减少，可是教授小皇帝《论语》的老师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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