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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祸起巫蛊（第6页）

在横桥烧苏文。

跟随刘屈氂镇压太子谋反的两千石官员全部灭族。

作思子宫，在湖县建归来望思台。

征和四年春，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山。群臣谏，弗听，大风晦暝，海水沸涌。上留十余日，不得遇楼船，乃还。

三月，上耕于钜定，狐鹿姑单于使者送信，曰，“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以小礼以自烦，今欲与汉阙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药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也。”

战胜李广利叫匈奴平添几分勇气与野心。

皇帝问霍光，“朕当如何答复？”

“臣斗胆请陛下置之不理。”

皇帝叹了口气，这个聒噪的邻居终他一生注定不能彻底消灭了。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妲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德，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己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唯北狄当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

“今后与匈奴打是不打？”

“陛下用二十年时间让匈奴人渐渐失去生存空间，我曾做过统计，匈奴人青壮男子较陛下登基时不过十分之一，而其粮草已经没有丰富的仓储，身居漠北之外，冰天雪地，陛下几番派兵遣将，让匈奴为应付战事常坚壁清野，这种迁徙在对于游牧民族而言是不能承受的损失，以臣愚见，可效法战国秦与六国之争，首先富民，与民休息，三年足以百废重兴，其次，当择良将，上官桀、赵充国、韩增等人不逊卫霍，假以时日锋芒尽显；同时，深耕西域，控制丝路，断绝匈奴后路。”

上以为然，诏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靡费天下者，悉罢之。”

六月二十五，以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

桑弘羊上书屯田轮台，上否决其议，颁罪己诏。

太史令司马迁将近六十岁，宫刑留下的后遗症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巨大的摧残，皇帝叫他免了叩拜之礼，问道，朕听说你继承父亲遗志，完成一部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奇书，朕为你跋序如何？

司马迁知道皇帝有事问他，自从李陵事件后，他更了解他的这位主子，用得着你的时候和你恨不得出同车，入同席，可一旦透支了你的使用价值，便翻脸不认人，自古君王最薄情。“臣不过胡言乱语罢了，不足以浪费陛下时间。”

“太史令纵观古今，朕想问问你，百年之后，谁能继承我汉室江山？”

昌邑王当年正月郁郁而终，燕王上书请回长安宿卫，他在国中作奸犯科之事被一一揭发，广陵王本就不在选择视野，皇帝又何必问他。

司马迁扑通跪下，当年李陵投降，皇帝也是这样征询意见，最后自己落得腐刑赎死，如今，这等天下大事，而且事关皇帝家事，自己哪里敢妄言。先帝时，大将军窦婴不过说了句皇帝当立子不立弟，就被皇太后削了宫廷门籍，袁盎密说皇太后，最后为梁孝王刺杀，不得善终。

皇帝走到他身边，扶他起来，朕需要爱卿排忧解难啊。皇储乃国之根本，社稷之器，太史令难道不担心朕所传非人吗？

司马迁颤声说道，钩弋夫人子虽然年少，但天资聪慧，可托大业。

皇帝扫了司马迁一眼，皱了皱眉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司马迁索性豁出去，“然而子少母壮，不可不防。”

皇帝一下被司马迁戳中了心中顾虑之事，又问，“那太史公以为该当如何？以谁为辅政大臣？”

司马迁说，“魏文侯谓李克，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司马迁，“金日磾可堪此任。”

马通兄弟因牵扯巫蛊事，欲谋害皇帝，金日磾识破并将其格杀。

司马迁又拜道，“金日磾毕竟只是外国人，陛下当以霍光为首辅，金日磾为次，则天下安。”

皇帝明白司马迁的意思，在他执政的初期，对匈奴的态度是除恶务尽，赶尽杀绝，但是后来霍光等内阁官员上书劝谏，说汉朝和匈奴都是华夏民族，炎黄子孙，如今敌对不过是农耕和游牧文明的对峙，任何一个民族都很难通过战争彻底消灭他的敌人，而且，当时虽然远逐匈奴至漠北，但仍对汉朝时有滋扰，国力尚存，如果不能接受投降汉朝的匈奴人，不能给予他们与汉民同等的政治地位，他们就会拼死反抗，也正是基于此，皇帝才转变战略，以大格局蚕食匈奴，压榨他们的生存空间，同时展开胸襟，包容匈奴人的同时，对投降的匈奴人以怀柔的政策给予他们体面的工作，对像金日磾这样的有才干的匈奴人不再只是做个马监，而是提拔他们随侍左右，如果选择以金日磾为辅政大臣，背后正是顾及的在汉朝定居的匈奴人的感情，司马迁的谏言倒是与他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至于霍光，为人耿直正义，这些都是良好的基础，太子刘据尚存不少势力在国中，国人常感怀太子之不幸，所以以太子旧人的名义立霍光辅政，也是对他们这波人的安抚。

司马迁接着说，至于外朝，田千秋为人敦厚而有良策，是平衡势力的最佳人选，桑弘羊才高功大，财政无忧。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郭穰叫画师进来，他要画一幅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朕听说太史公的书已经写完，为何不肯让朕一睹为快？”

皇帝哈哈一笑，“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天下不可因言获罪，你的女婿杨敞品行端正，子孟曾经和我提过，就让他跟随霍光历练吧。”

皇帝终究是病倒了，霍光、上官桀、金日磾和桑弘羊奉诏在病榻前跪着听旨，皇帝的眼神仿佛再没了往日的光芒，他用浑浊的却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房梁，久久没有说话，空气的凝重被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霍光赶忙端了一碗水，爬到床头侍奉，皇帝接过水，放到一边，缓缓地坐起来，他没有让霍光扶他，人道是，人过七十古来稀，朕怕是熬不过七十岁了，子孟，贰师将军在匈奴被卫律所杀的事怎么没和朕说啊。霍光听皇帝虚弱的声音，早就泣不成声，李广利投降匈奴之后，因为是汉朝投降的最高级别统帅，受到了匈奴单于的极度重视，对其颇有笼络之举，甚至他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国中大事总要去询问他的意见，而李广利的意见又往往与卫律相左，这自然引起了卫律的记恨和不满。卫律自然不能见得李广利的势力如日中天，便修书与李陵，天下无人不知李陵与李广利的仇恨，于是李陵和李广利说，当初匈奴出征的时候，祭祀鬼神说，如果生擒李广利，就用他祭祀土地之神，如今神把他赐给我们，为什么不向他兑现我们的诺言，我们难道要失信于神灵吗？卫律将李陵的话私下和大单于讲了一遍，单于点点头，将李广利屠斩以祠。

朕知道，你是怕说了觉得像揭了朕的短，李广利不光是不善行军打仗，更不精于权谋，所以在匈奴也难有立锥之地，朕当年用人不察，若不是一意孤行，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海内虚耗，百姓贫穷，天下人无非评价朕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修宫殿，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朕自知百姓疲敝，起为盗贼，所以希望亡羊补牢，将江山传给可托之人。

霍光听着皇帝像遗言一样的喋喋不休，知道皇帝这一病是再难起来了，人年轻的时候并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可到了岁数就越来越重视别人的评价，皇帝这样的叹气让霍光和众大臣不知所措，安慰也不是，不安慰更不是，众人把目光一齐投向霍光，期望他拿个主意，霍光索性豁出去了，跪着问道，陛下，如有不讳，谁当嗣者？皇帝被霍光打断了思绪，拍了拍霍光的手背，他注意到霍光的眼里尽是泪水，君未谕画中意耶？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霍光听皇帝如此坦然地交代后事，只觉得自己方才打断他太过残忍，连皇帝自己都知道时日无多，恐怕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顿首叩道，臣不如金日磾。

金日磾没想到霍光这时候把自己推出来，支支吾吾地说，臣是匈奴人，不能当此重任，且使匈奴轻汉矣！

皇帝虚弱地说，朕累了，你们不要互相推诿，立弗陵为太子，以子孟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任左将军，共辅少主，桑弘羊为御史大夫，辅佐丞相与民富裕，望诸位鞠躬尽瘁，同心同德，匡扶汉家。说罢，闭上眼睛，既像是休息，也仿佛一个时代的落幕。

二月十四日，帝崩于五祚宫，入殡未央宫前殿，举国治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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